她转开视线,遥望远处云雾笼罩的群山,语声幽幽:“不瞒陈校长说,来济南府之前,我原本已然做好打算,先叫三妹妹逃走,再向夫人提议,由替她去做妾,我……”
“姑娘!”刘妈妈惊呼一声,瞬间便白了脸,急急道:“您万不可如此啊!您的婚期就在六月头儿上,您真要这么做了,如何对得起先夫人的一片苦心哪?”
她说着便哽咽起来,才放下的帕子又按去眼角。
“妈妈且容我说完了,再哭不冲。”薛芷无奈地看着她,摇头苦笑:“我都说了,这是我之前的想法,如今我却改主意了。”
刘妈妈拭泪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去看她,既惊且喜:“姑娘这话当真?您真改主意了?”
“嗳,我改主意了。”薛芷点点头,面上浮起一个极浅的笑:“方才细想之后,我便知道,我若替了三妹妹去,也就只还了三妹妹一人之恩情,然母亲的养育之恩、活命之情,
却终是被我辜负了。这等大不孝之事,我不能做。”她转向陈滢,笑容里添了几分自嘲:“听了我这话,陈校长只怕要说我贪图富贵、将那正头夫人的名号看得比天大。”
似为了加重语气,她用力点了一下头,笑容渐淡,神情竟是认真:“您若这般想,我也认了,因说到底,我其实也是不愿做妾的,更舍不下娘生前替我说定的那门好亲事。这一点私心,我不能欺瞒於您,须得正言相告。”
虽早知她外柔内刚、性子坚忍,然此时骤然闻言,陈滢亦颇吃惊。
而后,她又有些感喟。
所谓磨难使人成长,薛芷与薛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心性是一方面,遭逢剧变,想必亦是一大诱因。
“如今,三妹妹已然有了决断,我自当尽力助她,亦助我自己才是。”薛芷此时又道,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仿若看到了希望。
“明日我便家去,想法子将此事拖住,理由亦是现成的。如今尚未除服,自不好论嫁娶。紧接着便是我出阁,这两件事儿足够他们忙活的了,一时间想还顾不上三妹妹。”她道,双眸闪动,面上重现光彩。
停了片息,她便又续:“我得先保全我自己,好生嫁为人妇,方不辜负娘亲舍下的道义良心,还有三妹妹舍下的清名。二来,待我嫁了人,三妹妹的伤想也结了疤,彼时家中来人,三妹妹大可将这伤疤推到贼人身上去,如此一来,她便也不必担上‘自残身体违抗父母之命’的罪名了。”
说到这里,她终是目注陈滢,眸光切切:“陈校长,三妹妹之事,我必当尽力为她周旋,不教她受了这委屈。只我这儿也想求您一事,请您千万把三妹妹留在女校,还叫她在这里当先生,好不好?”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陈滢,渐渐地,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唇角却翘了起来,绽出恬和欢喜的笑:
“说来您怕不信,其实我还有点羡慕三妹妹呢,她现在的样子,以前在府中我从未见过。有时候我觉得,现在的她,可能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她微叹了口气,神情似有感慨:“我看着她说话,看着她对女弟子们笑,那么的欢喜,那么的无拘无束。我从来都不知道,三妹妹原来这么的……这么的好看。”
说这话时,她眸中映出阴沉天光,明洁光润,干净而又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