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仅仅只是言语往还,柳氏便深切地觉出,这个曾经的小姑子,异乎寻常地聪明、异乎寻常地通透,更异乎寻常地直接。
几叫人无所遁形。
强捺下心中剧震,柳氏缓缓抬眸,目视陈滢。
良久后,她身上的气势,蓦地一松。
霎那间,那满脸怨毒、眼神阴鸷的女子,
倏然便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春风、温柔大方的贵妇。“可以借一步说话么?”柳氏轻笑着问,抬手抚了抚发鬓,一行一止,莫不悠然。
“不可以。”陈滢的回答毫不冲疑。
柳氏呆了呆。
这拒绝得也太干脆了,根本连点儿情面也不讲。
诚然,她二人之间,委实也并不存在什么情面。
陈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对宅斗没兴趣,对柳氏更是。
如非必要,她其实连话都不想与对方说。
只是,方才柳氏满眼算计,陈滢委实不愿在无意义的争斗中空耗时间,更不希望无辜的胎儿殒命,这才把话兜底儿说出。
打消柳氏愚蠢的念头,令她知难而退,这便是陈滢的目的。
此刻看来,目的达成,她连一秒锺都不想浪费。
惜乎柳氏却并不这样想。
忖了片刻后,她侧首看向身后两个丫鬟, 素手轻轻一抬。
那两个丫鬟早就听得浑身战栗,此时见状,直是如蒙大赦,二话不说,飞快退去朱漆门内,直跑出去十余步远,方才停步,垂首躬立
“我很想与陈大姑娘说几句话。”柳氏转望陈滢,重复着方才的请求,神情倒是自然了一些:“姑娘大可放心,过几日我便要去温泉庄子上养胎,老太太发了话,叫我过年也不必回来了,等坐稳了胎再说。”
她笑了一下,眉间似有苍凉划过:“往后,我与姑娘可能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我也望着今日别后,能够放下对姑娘的怨恨,好生过我的日子。只是,这怨恨积了太久,说放下也没那么容易,所以,我想与姑娘聊几句,就算是浇去我胸中块垒罢。”
情辞恳切,不似作伪。
陈滢飞快得出结论,目注她片刻,颔首道:“好,你说。”
柳氏眸光微转,看向她身后。
寻真并知实双双侍立,并不曾离开。
柳氏倒也未强求,很快移开视线,开门见山地道:“我先得承认,在方才见到陈大姑娘的时候,我确实动过念头,陈大姑娘此前所言,也大致都说中了。”
陈滢不语,面色亦如常。
柳氏望她两眼,顾自掩袖而笑:“今日一见,陈大姑娘果然与传说中的一样,又聪明、又古怪。可叹我从前没大注意过你,竟是生生错过了你这般人物,委实可惜。”
或许,这可惜亦可称之为后悔。
若非当初识人不清,轻易将陈滢划归“容易对付”的范畴,则她也不会马失前蹄,才一出手,便被当场捉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