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仅仅人员证词收集这一项,五、六百号儿人的审问、口供整理、分析排查等,便已纷繁庞杂到恐怖的程度。
此外,还有大量证物需得甄别、府邸建筑亦需寸寸查验,这些事物更为耗费人力。三法司虽早有准备,抽调各部精锐,组成一个类似於前世“专案组”的“特调司”,专门负责此案,然案件推进速度仍旧极为缓慢,“但求慢、勿容错”,便是以徐元鲁为首诸官员的基本态度。
这也并非他们谨慎太过,而是因为,此案最终之指向,仍在天家。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乃世之致理。
这案子往大里说,确为谋逆、理当用以重典;可往小里说,
它也是家事,萧太后与元嘉帝母子多年,感情不可谓不深,更兼当年元嘉帝登基,少不了萧太后并长公主从旁暗助。有了这一层亲情绞缠於其间,此案轻重便很不好拿捏。即便元嘉帝态度足够鲜明,可谁又能保证,有朝一日他不会反悔?不会感动於亲人情分,高举轻放?
正因有此顾忌,徐元鲁等人直是如履薄冰,案件进展自然也就慢了下来。
自然,这些官老爷们的烦恼,寻常百姓是毫不知悉的。
他们只知道,盛京城又唱大戏了,且还是元嘉帝、长公主、太后娘儿仨一齐唱,再加个皇帝家的亲家兴济伯府在旁边儿凑热闹。
还有比这更好瞧的戏么?
就把皇家演剧社拉来,它都不敢这么演啊。
一时间,京城各茶馆儿茶资看涨,百姓们坐而论“戏”, 还创造了独特的指代专用词,以“老娘、大姑娘、小儿子、亲家老爷太太”等语,代替皇族娘仨并兴济伯府诸人,聊那叫一个欢。
有那外地来的就纳闷儿,怎么京城百姓这么喜欢拉家常啊,动不动就什么“听说老娘最近又病了”,又什么“大姑娘拉着几个哥哥欺负小儿子”,聊得有来有去的,简直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聊的。
五城兵马司倒也尽责,广派人手四处查探,可查来查去,也只能不了了之。
总不能连“老娘”这词儿都不许说吧?那也太难为人了。
已而九月,凉风满城、霜华遍野,蓼红苇白正秋思。
盛京城中诸般热闹,并不曾阻住时光流逝,反倒衬得那秋光愈加浓烈。
水畔游船伴惊鸥、万喧沉寂登高楼,城里城外赏秋的游人,丝毫不比往年少,街头巷陌、长堤短桥,处处可见少女们翩飞的衣袂、郎君们翻卷的长袍。这大楚盛世最繁华的都城,亦因此而显出一种气韵,从容、安静、雅驯。
便在这秋深时节,陈府迎来了一位宫中来客——孙朝礼。
这位孙大监带来了元嘉帝的口谕,着陈滢前往大理寺,会同三司官员,协查明心投毒案。
“陛下说了,这案子查到最后,就查到了内宅后院儿,又多在兴济伯府里头,那些女眷的口供不大好问,还是要陈大姑娘出面才合适。”孙朝礼客客气气地道出因由,便自举手作辞,李氏忙亲送他出门儿,顺势递上个小锦囊,里头装着一副玉牌,乃上等羊脂玉所制。
李氏身上有诰命,赏一赏孙朝礼,还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