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一位便是名震天下的裴家少将军,真真幸会。”康王妃此时终是从震惊回神,盈盈浅笑着道。
裴恕挑眉,斜起半边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康王妃并不以为意,流波转盼,睇去一旁的陈滢,复又展颜:“啊哟,这位便是陈大姑娘吧,我也是久仰大名了呢。五年前雪花桃酥事发的时候儿,我也在花厅外头来着,虽然不曾亲睹,姑娘的冰雪聪明,我却……”
话声未了,她的口角忽然毫无征兆地溢出一缕黑血,旋即两眼反插上去,朝下便倒。
“王妃!”黑衣人大惊,其中一个看似首领之人,抢上前扶住了她。
康王妃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软软仰倒於他的臂弯,苍白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唯眼角、口鼻、两耳,各有细细的黑血渗出。
她张了张口,似欲说话。
然而,更多的黑血溢了出来,她的眼耳口鼻,尽皆被血流堵塞。她开始咳嗽,一声连着一声,先是轻细,继而响亮,终至声嘶力竭,仿佛能将心肺咳穿。
她张口用力地喘息着,可空气却仿佛越见稀薄,稀薄到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尖锐的啸音。
渐渐地,她两眼鼓起、眼球突出,原本美丽的面庞变得狰狞恐怖,唇边与眼角的细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鲜明,整个人仿似老了十几岁。
那一刹,一股巨大的寒冷,正自她的灵魂深处,漫向四肢百骸。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些什么:火把、手炉、灯笼,或者,握一只温暖的手掌,投进某个宽阔的怀抱。
只要能予她温暖,哪怕只一息也行。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用着最后的一点余力,将指尖探到最远,却也始终触不到她渴望的那一切。
唯冷风割过手指、划过肌肤,让她从里到外都被这冷冻成了冰块,而那寒冷还在加剧,如一只越张越大的手,将她紧紧攫住。
“王妃中毒了!”看着康王妃渐呈死灰的面庞,那首领登时双目赤红,吼出的声音几乎不似人声,抬头嘶声问:“你们谁有解毒药?谁带着解毒药?你们谁有……”
“啪嗒”,一只手臂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窍细的腕子上,套着一只粗糙的木镯,镯子落上石径,发出一声闷响。
首领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很慢、很慢地低下头,面巾上方那双狭长的眼,张得很大。
康王妃紧闭双眸、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这个在逃亡中活了半生的女子,在这个月华如水的夜晚,终於走完了一生。
“啊——”那首领蓦地仰天,发出一声悲啸,眼角迸裂,竟挣出血丝。
他紧紧抱住康王妃的屍身,一把扯落面巾,露出一张扭曲的、已然看不出原来面目的脸。
两行殷红的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自唇侧滴落,似将他的脸亦割裂成了几块。
他一手拥紧康王妃,一手发疯般地撕扯着头发、撕扯着胡须,撕扯着衣襟,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状若疯魔。
顾干定定地看着他,面上有着极度的震惊。
沈靖之!
这黑衣人之首,赫然竟是沈靖之!
顾干不由自主地眨了几下眼,最终确定,他没认错。
此人正是沈靖之。
那双蛇眼,他绝不会认错。
而震惊之后,顾干又觉狐疑。
沈靖之回来了?
他回来做甚?
还是他根本就没走?
可就在数天前,顾干还收到过消息,道沈靖之已然前往山东。
难不成,他这是虚晃一枪,却暗地里潜回京城,就为了护着他暗生情愫的康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