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良久后,裴恕低低一语。
令人沉醉的声线,浸月华而来,直若熏风过耳,撩拨得这寒夜亦作春光。
“元嘉十一年安王兴兵,康王余孽暗中襄助;十二年,烟柳身死、郭媛遇险、武陵封湖;十五年,武陵宴客、长秋殿刺驾、兴济伯湖底沉屍、山东贪墨诸案等等。阿滢的推断,算是将这几宗案子都给连上了。”他怅望明月,慨然兴叹。
陈滢便笑起来:“被你这么一说,这一、两年还真的发生了不少事,不过,事情再多,说起来也不过几句话而已。”
话虽如此,然镇远侯案执行难度之高,堪称诸案之首。
这却是因为,顾干为人十分低调,更兼行事圆融、交游广阔,故旧几乎遍及朝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立时便会惊动到他。
因此,这月余时间,陈滢与裴恕殚精竭虑,旨在不打草惊蛇地查到更多消息,裴恕更向元嘉帝借来大内高手,暗中盯梢。
而决定性的证据,出现在七日前。
那一晚,某大内侍卫循例於武陵别庄蹲点儿,偶然机会下,竟认出了康王妃,同时还发现,有为数不少的蒙面男子频繁出入桃林小院儿,就此确定,此处正是据点。
接到消息后,陈滢很快便推测出,康王妃等人近期必有大动作,而最有可能行动的日期,则是上元节,遂上报元嘉帝,定下此瓮中捉鳖之计。
元嘉帝当晚便颁下一道密旨,着裴恕全权处置此案,并急调裴家军进京协查。
之所以不去动用御林军或禁军,却是怕宫中有顾干眼线,长秋殿刺驾案很可能便是他的手笔,万一走漏风声,反而坏事,是故才令裴家军助阵。
而出现在桃林的这三百裴家军,原本驻扎在距京百里外的大营,他们分批乔装进京,五天前集结完毕,并於京城至武陵别庄一路设置暗哨,顾干如何离城、如何布置伏兵等,全在裴家军眼皮子底下。
而今,康王在京据点已然被端,方才搜索小院时,西厢暗格又搜出康王妃的一份亲笔手扎,其上详细记载着该组织成员名录,包括刘蟠、前登州知府章岱、白老泉、沈靖之等,尽皆在册。
除此之外,更有在职官员、禁军首领、内宫女官、大内管事等赫然在列。由此亦可知,康王当年势力委实不小,至今余毒未清。
不过,过了今晚,这颗毒瘤终将被连根挖出,实乃大楚之幸、百姓之幸。
“待陛下驾临,我就把这份儿名单往上一呈,这些狗贼,一个都别想跑!”裴恕与陈滢想到了一起,此时冷冷语道,眉眼皆寒、满身肃杀。
他与康王有血海深仇,而今,康王余孽终是覆灭,他大仇得报,心情自是激荡。
陈滢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握紧他的手,细细地端详着他。
这张又邪性、又匪气、笑起来又有些孩子气的脸,看得久了,竟也赏心悦目,尤其那两道眉,如凌厉的剑,笔直地斜入鬓角,又似一笔勾勒而成,漆黑而长,若以手轻抚,似能染上墨色。
那种恍惚的感觉又来了。
如梦似幻,令陈滢如浸水中,抬眼望去,一切皆清晰,一切亦模糊。
她像站在极远之处,俯瞰脚下的那个自己,可掌中温热的触感、鼻端温热的气息,却无不在提醒着她,她正与他在一起。
此时、此刻。
那是极玄妙的一刹,短暂如眼开眼闭,却又漫长得如同一生一世。
他们果然是熟识的么?
在梦里,於现实?
而她跨越两段时空而来,为的,便只是这忽忽如梦的一次谋面、一段偶遇,抑或,再度重逢?
她仰首望住他,然恍惚间,却又身在半空,垂眸看向足底相依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