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末的天气,已然暖得如同阳春。
陈滢凭窗望向街市,入目处,一片热闹喧嚣。
袖笼里的信笺,轻轻硌着她的腕子,仿似在提醒着些什么。
陈滢取出陈涵的信,展开细读。
“便宜你了。”
在这封既无抬头、亦无落款的信上,开篇第一句,便是这四字。
很陈涵式的开场白。
陈滢忍不住微笑起来。
“便宜你了。那匣子首饰我没钱来赎,便送予你罢,就当做你成亲的贺礼吧。”
信的第一段,陈涵如上写道,语气尚算轻松。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又令这轻松变得沉重。
她写道:
“三姐姐,自从离开山东回到家后,我气闷了很长时间,也难过了很长时间,更烦恼了很长时间。不瞒三姐姐说,这大半年里,我就没有一日快乐欢喜过。
我老是会想,我活着、长到这么大,往后还要继续活下去、长大下去,到底是为着什么呢?
大姐姐有时候会给二姐姐写信,那些信我也瞧过。大姐姐先是烦着婆母要往她房里塞丫头,好容易和大姐夫去了淮安,她又烦着生孩子的事儿,前些时候生了个女儿,她又怕往后生不出儿子来,站不稳脚跟,更烦。
前些时候她又有信来,我一看,这话头居然又回到了第一条,还是塞丫头的事。她婆母听说她生了个女儿,登时就得意起来了,只说怕她一个人服侍不过来,定要从府里挑两个漂亮丫头去淮安。
我一开始觉着挺可笑的。大姐姐原先清高得很,什么都瞧不上眼、什么都嫌俗。如今可好,她自己偏就活成了最俗的那一个。若是把现在的她送到过去的她跟前,也不知道她是会哭、还是会笑。
可是,过后细细一想,我却又觉着,这哪里是可笑,这分明就是可怖、可悲、可叹、可哀。”
这八字,字如泼墨,每一笔都似带着强烈的情绪。
随后,她又继续写道:
“我便想着,以大姐姐的美貌、才情并出身,满京里能比得过她的也没几个,可成亲后,她尚且过成这样,更何况我?更何况那些寻常人家的姑娘?只消这样一想,我就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半天回不过来。
还有二姐姐吧,她不日便要成亲,母亲便常拉着她说话,有时候也叫我在旁听着,说的都是些怎么压服下人、怎么防着丫头爬床、怎么应付上头婆母、当中妯娌、底下晚辈。
光听着这些,我就又喘不上气儿了,身上像压了几千斤重的一座大山,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有几次还哭醒了。”
这一段的墨色有些模糊,其上水渍斑斑,似是泪印。
这是信里最压抑的一段,而再下一段,陈涵便以她独有的语言逻辑,硬生生扭转了话题:
“说起做梦,三姐姐,哦不对,陈校长,你大抵想不到,我经常会梦见在女校教书的日子,比如炸实验室啦、跟李念君去食堂抢肉菜啦、检查学生们的个人卫生啦,还有给她们监考,然后批改卷子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