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陈滢此问,李氏神色凝了凝,复又掩饰地笑:“你爹的意思是,总归辞官后无事可做,那宗田亦有得力的管事守着,也不虞有差,倒不如趁着我们腿脚都还便给,往四处瞧一瞧
看一看,顺便散散心。”
很合理的说辞。
陈滢轻轻“嗯”了一声,信手拾起案上一枚拇指大的青田玉雕牡丹,拿在手中把玩着,良久后,方轻声问:“那娘呢,娘也跟着爹一起四处逛逛?”
“那是自然的。”李氏笑答,看向陈滢的视线中,越添了几分疼惜与不舍:“你爹便是因身子不好才辞的官,若由得他一人在外,娘不放心,总要亲眼瞧着你爹才好。”
她轻揽着陈滢的肩膀,低柔的语声中,有怅惘、有留恋,亦有深情:“你也知道的,你爹之前受了重伤,把父母家乡都给忘了,流落在临江府修水坝,一去八年不归。我的儿,娘那八年委实是……”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未再续前言,歇数息,又掉转话头:“总之,娘这回得与你爹同行。话既说到此处,娘倒还有些事儿嘱咐你。头一宗,便是这府邸。这是陛下御赐的,你爹既辞了官儿,想必陛下便要收回去,则咱们便还回原来的地方住着,那地契我一时叫罗妈妈予了你。浚儿自来不爱管这些,你替他收着便是,次一个,便那几间铺面儿……”
她絮絮地交代着,巨细靡遗,似是恨不能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陈滢安静聆听,待她说毕,方抬起头,干净的眸光凝注在她面上,启唇问:“娘,女儿想问您一个问题,还望您据实相告。”
见她神色郑重,李氏亦端坐了,含笑道:“我儿尽管问,娘知无不言。”
“此一去,娘是自愿的吗?”陈滢直视着她的眼睛。
极突兀的一问。
李氏愕然地看着她。
“父亲有没有将他的意思,强加於娘的身上?”陈滢紧接着又问,清淡的眉眼间,陡然漾起锐利:“又或者,父亲是用着别的法子,让娘不得不同意了他的提议?”
“若是这三种情形中的任何一种,那么我的建议是, 娘可以拒绝。”陈滢道出结语,神情平静自然,仿佛臧否长辈乃是最寻常不过之事。
李氏不由自主坐直身子,敛容正色道:“为娘心甘情愿,绝无任何人相强。”
“是么?”陈滢轻声反问,缓缓垂首。
然而,片刻后,她忽又抬头,一双眸子已然弯作月牙儿:“如此便好。”
李氏见状,心底蓦地一酸,眼眶一下子便红了。
只是,思及陈劭此前叮咛,她又将那酸楚强按下去,举手佯作掩袖,竭力抑住声音里的微颤:“我的儿,难为你了。”
“不为难,只要娘欢喜快乐,女儿也就欢喜快乐。”陈滢平静地道,面上笑意不减。
李氏点了点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只喉头已然哽住,到底开不得声,只默然无语。
这几番问答,意在题外,母女二人虽心思各异,却也各自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