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没人知道,她外表虽冷然,可对於那些喊她娘的孩子倒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关心,之所以这么坚持这桩婚事,也是因爲她深信缪成载会待女儿一辈子好。
即使外头的人都说他是个攀龙附凤、心机算尽的男人,但她却早已瞧透了他的心——他可以对任何人冷血无情,却唯独不会对心爱的女人有丝毫亏待。
正因如此,她才会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他,让他在守护雨阳的同时,也守护着炎家的未来。
炎雨阳眼神迷茫、神色无助,如今的她完全失去了活力,就像是个在大雾中迷了路的孩子那般茫然无措。
她毫无反抗的让缪成载将她抱上了榻,也任由他将她摆弄来、摆弄去地捡查着身上的伤势。
当白皙手臂上的一道红肿瘀伤映入眸中,一抹遮掩下去的心疼顿时在缪成载幽深的黑眸中闪现。
「疼吗?」他轻声低问,想伸手探向她的颊畔抚摸却又不敢,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望着他的举动、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她却只是静默着,看他的眼神陌生又不解,彷佛像是头一回见着他似的。
她没忘了方才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只是她不懂,这桩婚姻不过是做戏,他何必这样硬生生地替她挨了一棍?
刚刚娘正在盛怒,他挨的那一棍,娘势必是使尽了全力,然而他却哼也不哼一声,一个劲的只关心她……
爲什么?
她满心的疑惑,知道自己至少该对他说声谢谢,偏偏话就这么在她的舌尖吞吐着硬是说不出口,冲疑了半晌,她终於开口问道:「你的背……疼吗?」
「不疼。」见她肯开口了,缪成载的心总算安了些,他摇了摇头,一边往后伸出手,头也不回的朝田娃交代,「田娃,把上回李管事送来的珍玉凝膏拿来。」
「咦……」听到他的话,田娃难掩讶异,但仍转身在柜子里翻找着,口里兀自叨念,「姑爷可真神了,难不成你掐指算算就能知道李管事送了珍玉凝膏来?」
听到田娃的自言自语,缪成载神色未变,这句话却上了炎雨阳的心头。
是啊,他怎会知道李管事送来了珍玉凝膏给她?那药不是她娘交代送来的吗?
「姑爷,药在这。」田娃翻出了药,将药罐放上他的手心。
他忙不叠旋开药盖,膏药的清香立刻在室内弥漫开来。跟着他又开口道:「上回李管事还送来了城里金丝坊造作、质料轻软的的大丝羽衣,快去拿出来理一理好穿。你家主子向来不爱厚重的衣物,背上和手臂的伤也禁不得压,明儿个开始就让她穿着天丝羽衣吧。」
田娃惊叹地问道:「姑爷,怎么李管事送来了什么,你都了若指掌?」
就算珍玉凝膏是瞎蒙的好了,天丝羽衣总不可能又是蒙到的吧?
但缪成载却没回答,只是迳自撩起炎雨阳的衣袖,然后仔细地将膏药朝着她手臂抹去。
虽然他已经放柔了动作,她却仍疼得频频蹙眉,再加上两人身后的田娃不时替自个儿的主子喊疼抽气,他被弄得不耐烦了,终於忍不住转头瞪着田娃。
「你可以下去了。」
闻言,田娃一愣,一双眸子一会儿望着他,一会儿又扫向自家主子,进退两难。
她知道姑爷既已开了口,自己就该识相地离去,可一想到小姐向来不愿与姑爷独处,因此这下她十分不知所措。
「田娃,去吧。」
瞧出了丫鬟的爲难,一直静默的炎雨阳开了口,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胆小的田娃一溜烟窜出门外去。
「还疼吗?」缪成载小心翼翼地先替她手臂抹上药膏,药香清淡,触感冰凉,半点也没有寻常膏药难闻的药味。
炎雨阳记得这药总是备在她的房里,她一直以爲是田娃去向李管事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才知道原来药是缪成载给的。
这药对於外伤非常有效,每回她要是不小心伤到啦,只要抆了它不多久便会痊癒,连个疤痕都瞧不着。
此刻,她望着他的眸光少了些冷漠,多了一点点探究。
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言,是怀着目的而来炎家的,何必对她这么好?
眼见自己的衣袖被越撩越高,他仍旧心无旁骜的细细涂抹着,那种专心三思照顾她的模样让她不自在极了。
「我……剩下的我唤田娃来抹就行了。」她有些心慌意乱,急忙地抽回了手,想要阻止他这益发亲密的行爲。
她与他虽然有着夫妻的名分,可却从没有夫妻之实,因此尽管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她还是坐立难安。
「别任性,你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娘这回气极所以失了分寸,这几棍你要是真不当一回事,只怕日后会落下病根。」他伸手想要拉来她缩回去的手臂。
她倔强地不肯伸手,反而冲着他问道:「你方才不也替我挨了一棍,怎么你就不用抆药?」
「我的伤在背上。」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硬逞强,好似自己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缪成载只是漾起了一抹苦笑。
他不是长臂猿,后面也没长眼,身后的伤他自己当然顾不到。
这倒是……炎雨阳一听,愣了下。
按常理,他是爲了救她而受伤,她自然要爲他做些什么,但若要爲他上药,就得让他先宽衣,想到那光景,她的眉头就忍不住爲难地往中间蹙拢。
「别皱眉,我可没有要你替我上药的意思,我只是想快些替你抆好药,回头我自己再让福伯替我上药就行了。」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的脑袋里转着什么思绪,打以前到现在,她的单纯从来没变过,想法简单地让人一眼可看穿。
三年过去了,很多事,他希望她能自己去体会,可惜左等右盼的,就是盼不着她想通的那一天。
所以,当炎夫人提议让他俩择自拜堂成亲时,他毫无异议地答应了。
因爲再这么默默地等下去,只怕他头发都白了,她还没有想通的那天。
要说他对她有爱吗?他其实不知道,他只确定无论如何,自己都想保她无忧、想让她幸福快乐。
如果爱是愿意爲另一个人付出一切也无悔,那他想,他是爱她的。
「我又没说不爲你上药,你的伤是爲了我才受的,我不替你上药,谁替你上?」见他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炎雨阳还来不及深思就急忙说道。
但话一出口,不只缪成载惊讶,连她自己都恨不得将自个的舌给咬了。明明不想面对那样的窘境,偏偏话就是莫名其妙的冲口而出。
「好,我先替你上好药,等会再轮你替我上药。」故意当作没瞧见她懊恼的脸色,他眸中含笑,点头应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自己跳到洞里面,这下她简直进退不得。
「怎么了?你不愿意?」他问着,大手却趁她绞尽脑汁想借口时,悄悄又拉起她另一边的衣袖,当大片的红肿映入眼帘,他眸中立即出现满满的心疼。
「我没有不愿,只是……只是……」她支吾着说不出话,不懂爲何他总是能待她这样温柔,那种感觉就像……她真的是他所珍爱的人儿一般?
她愣愣地望着他轻柔爲自己抹药,神情专注又有耐性,彷佛在这时天塌下来都没有她身上的伤重要……
突然间,身上一阵凉意袭来,兀自出神好久的她这才猛然回过神,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松开了她的腰带,神色自若地褪下她的外衣。
她一惊,慌张失措地伸手阻挡,喝问道:「你想干什么?」她瞪着他,眸底写满浓浓的防备。
若是平常时候,爲了不想惹她生气,他通常由着她去,但这回不行。一来是她身上伤势需处理,二来是刚刚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一切的错误导正回来,所以将不再由着她对自己任性了。
「嘘……」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抵上了她丰润却苍白的唇儿。
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噤声啊?
她没好气地又瞪他一眼,正想再次开口说话,谁知他却冷不防伸手点中她的穴道,顿时她就像被贴了符咒的僵屍,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张大眼不安的看着他。
「别怕,我只是要替你抹药,不帮你处理好伤势,我无法安心。」他轻声说道,不顾她惊羞的眼神蓦地褪下她的外衣和里衣,直到脱得剩下艳红的兜儿,他才让她俯趴下来。
哼!她的伤关他什么事啊?
炎雨阳浑身上下因爲羞赧而红得像虾子,一点也不想承他的情。想要这么告诉他,无奈有口不能言。
「下回,别再和娘这么硬碰硬了。」瞧着她背后红紫交错的棍痕,他心怜万分地说道。「你是我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缪成载一边说,一边努力专心地继续抹着药。
他向来以有着绝佳的自制力爲傲,就算不比柳下惠坐怀不乱,至少这世间能引得他失控的女人倒还没出现过。
只是如今单单瞧见眼前她滑腻诱人的美背,他就感到热血沸腾,唯有极力克制才能不听凭体内慾望的驱使,冲动地占有她。
他知道於情於理,身爲丈夫的他能随时拥有她,让她名副其实成爲他的妻子,可是一旦他勉强她做了不愿的事,她会恨他的,而他……不愿意如此。
从前他以爲自己不会在乎她的爱恨,反正尘世间的事转眼就成过眼云烟,所以当三年前她仰着头质问他时,他才坦白得没有一丝犹豫。
眼看她气得拂袖离去,他也认爲她不过是在闹别扭,几日就会好,届时又会像往常一样,只要得空就会缠在他的身边。
可谁知,她这一气就是好几年,甚至还种下心结,从此一心一意想要脱离他。
问他后悔吗?
的确是悔不当初啊!
终於将最后一道伤痕仔细地上完药,他没有替她拉上衣裳,而是直接将上好的软绸锦被往她身上盖去,毫不在意她身上的药膏弄脏了那件需要几十两才买得到的锦被。
「好好休息吧。明儿个一早再让田娃爲你穿上天丝羽衣,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他蹲下身子与她目光平视,望着她脸上的尬尴羞窘与不知所措,他眸中的笑意更浓了。
现在她一定恨死他了吧?
但是,气怒总比疏离得当他像是个陌生人好些。
不知何时,她才能像多年前那样,总是爱娇地缠着他喊「缪哥」?
过往两人亲昵的情景浮现眼前,缪成载一阵心旌意动,终於忍不住朝着她柔嫩的唇儿留下一记轻吻。
趁着她呆愣如石之际,他再伸手点开她的穴道,然后才心情大好地踩着闲适的步伐离去。
炎雨阳整个人傻住了,他竟然……他竟然……吻了她?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教她脑袋瓜子乱糟糟,嘴上也似有他唇瓣传来的余温,他的气息彷佛就这么烙上了她的唇,久久不愿散去……
踏着月光,缪成载脚步轻快,心情好得像是要飞上天。
十多年前在经历了最无情的遗弃之后,曾经有那么一阵子,他不再相信这世间还有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爲了壮大自身、爲了报仇,他毫无犹豫地卖了自己。
可来到炎家后,当那丫头总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躲在暗处偷瞧他时,他的心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化,不再如石头一般的坚硬。
那时总爱缠着他的她,性子温柔得像泉水,看似柔弱彷佛没有半点杀伤力,慢慢一点一滴用温情渗入了他的心。
如果早知如此,当初他会选择对她隐瞒自己内心最初的想法……缪成载心中才响起这样的叹息,头顶上便传来一声调侃。
「好一个英雄救美啊!」
他愕然擡头,便见炎海任嘴边叼着一根枯枝,好不恣意地斜躺在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