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剑拔弩张的警戒意味充斥在各地的每个角落,百姓脸上皆有惶惶。原来不知不觉中局势已经如此紧张了。在塞北我把自己隔绝得太好,陆海空也将我护得太紧。

离开五天后,我们行至塞北军的势力边缘,再过一座城,便算踏入了朝廷的控制之中,青山子把我易容成一个老太太的模样,他与黑武变做我的儿子,做的是儿子送娘回乡的戏码,我虽然对老母亲这个身份很有异议,但想了想自己几百岁的高龄,被叫声娘亲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便也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路过最后一个城门,官兵正在进行例行的检查,突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领军士自街的另一头驾马而来,踢踏的马蹄声混着他高声呼喝:“急令!扣住所有年轻女子!不准放出城!”他一遍遍的高呼,守城的士兵立即用红缨枪挡住所有百姓的去路,道:“年轻女子皆不许出城!”

青领军士骑马奔至城门口,吁马停下,自怀中掏出一张画像顺手贴在告示板上:“与画像中人面容三分相像者,不分男女老少全部给我带回府衙!”

身后的黑武与青山子立即紧张起来,青山子低声道:“小姐,头埋低。”

我却在琢磨一个深刻的问题:“三分像是有多像?”

我听得身后的二人一声莫名叹息,我不明他们在叹些什么,抬头遥遥望了一眼告示上的画像,霎时便呆住了。哪个画师能把我画得如此像我?

在塞北,除了陆海空,谁还会那么仔细的观察过我。

我心绪有点复杂,将腰佝偻下来,倒真有几分苍老的模样。

年轻女子皆被扣下来了,士兵们一个一个的检查着放人,青山子走在我右边搀扶着我,黑武走在后方一步,经过士兵身边,青山子在我身边装模作样的轻声唤道:“娘,不过是官兵在查人罢了,没事。”

我懒得理他,只埋着头往前走,眼瞅着便要踏出城门,忽然,青领军士猛的拦到了我面前:“老人家,且将头抬高一点。”

听闻这话之后我竟有些犹豫起来,若是在此地被逮了回去,我和陆海空……

哪想我心头的念头还没闪玩,身后的黑武突然拽起了我的手,我茫然的看向他,黑武道了一声:“得罪”立即便用孔武有力手臂将我生生抗到了肩头,青山子也在这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二话没说直直刺向青领军士坐骑的双眼。

马儿撅蹄,在它惨声嘶鸣中,黑武一声“跑”,两人脚下轻功施展,踩着前人的肩膀便飞了老远出去。

我趴在黑武肩头,看着乱做一团的城门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日我投胎时,奈何桥前的鸡飞狗跳。只是今日,没有少年怨毒的眼神将我死死盯着。我忽然欠虐的觉得心头一阵空虚。

回了朝廷的地盘,青山子与黑武两人行事便大方了许多,买马走官道,速度更快了不少。不日便回到了京城。

久违的京城,一入京,青山子与黑武便推说有事,让我自己回相府。我心里觉得奇怪,他们就不怕我跑了?但转念一想,都到京城了我也跑不了哪里去,便乖乖的自己回了相府。

相府对门的将军府残迹已被清理干净,与天朝的历史而言,昔日大将军府只成了史书上的一笔可有可无的记载。

相府守门的侍卫还是以前那几个,看见我,他们皆吓得不轻:“小……姐回来了?”

我点头:“回来了。”

一个侍卫腿一软,忙不迭的跑了进去。回府第一个要见的人自然是我爹,但与我所想的不同的是,我并没有看到在大厅暴跳如雷的宋爹,而是在他的卧房,看见了一个缠绵病榻,瘦骨如柴的老人。

我有些不敢唤他,不敢相信岁月真的会把一个人折磨成如此模样。

宋爹躺在床上,有些迷迷糊糊的看了我一眼,他闭眼歇了好久,又是一声叹息,眼角开始涌出湿意:“走了……走了,便不该回来。”

我原身是朵祥云,天生天养,无父无母,不懂父母爱如山到底是怎么个感受,但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这个老人,在外即便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但我却应该好好的去对待他,因为在我面前,他只是一个孤独的父亲。

“爹。”我道,“女儿不孝。三皇子,我肯嫁。”

宋爹唇角有些颤抖,又沉默了很久才挣扎着坐起身,严厉道:“谁将你接回来的!你爹我再不济,也不至於要卖女求生!”

我一愣,有些搞不清状况:“不是你让青山子和黑武将我接回来的么?”

宋爹双目一散,蓦地苦笑出声:“那两人,早在前年便被当今皇上诛杀了。去接你那二人只怕是禁军易容的罢……”宋爹摇了摇头,“当年那般千方百计的送你与海空去塞北……如今却还是把你牵进来了,云祥,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对不住陆兄与海空,更对不住先皇。”

千方百计的送我和陆海空去塞北?

我心底仔细一想,才恍然发现火烧将军府那晚后的所有的事情都透露着诡异。那两个黑衣人走后相府再没传出任何消息,将军令如此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朝廷竟没第一时间派人来追,我和陆海空那一路走得几乎叫龟速,但却没有一个追兵赶上来,塞北军陆岚公然宣布造反,朝廷居然隔了五年时间才腾出手来去收拾……

这期间宋爹与当今皇帝做了多少明争暗斗我不知晓,但看宋爹如今的模样,我知道这个不过四十来岁的男人已经耗完了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