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妞用木杓舀起锅里的汤,道:「喂!你要不要尝一尝?」,
钱宁没有接过她递来的那杓汤,道:「我不姓喂!我姓钱,单名一个宁字,钱宁,听到了没有?」
黑妞收回木杓,把汤水放回锅里,低声道:「奴家小名叫牡丹。」
「牡丹?」钱宁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他的目光一闪,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呢?」
黑妞一面用木杓搅动着锅中的食物,一面低声道:「奴家姓花,花木兰的花。」
「花牡丹?」钱宁轻轻地拍了下手,道:「真是个好名字。」
花牡丹道:「还说呢!从小到大,也不知有多少人笑我,说这个名字太俗气。」
钱宁忙道:「不俗气,很好听、真好听……」
他绞尽脑汁,想要多说几乎赞美的话,却陡然听到船舱之中传来朱天寿的呼唤声,连忙伸了下舌头,道:「牡丹,我的主子叫我,我得赶快过去,不跟你多说了。」
急忙走了过去,只见船舱里每一个人都盯着自己,钱宁不禁心虚地垂下头来,跪在舱门边,道:「大爷,你叫属下有何吩咐?」
朱天寿道:「钱宁,那个船娘在煮什么东西?味道很香,如果煮好,赶快端上来,吃完了我们好登岸回天香楼。」
钱宁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只听张永道:「钱宁,等会我们上车回天香楼,你带二十个人留在渡船头,等候金大侠,没见到他,你们都得继续等候下去,知道吗?l
钱宁听到这个命令,心中非常欢喜,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时,却见到诸葛明和蒋弘武朝自己挤了挤眼睛,满脸暧味的神色。
钱宁心中打了个突兀,忖道:「莫非我逗牡丹的事被他们发现了不成?一
他愣了一下,只见蒋弘武有意无意的挥了下手,也不知足何用意,只得怀着满腹的疑窦,转身走回船头。
蒋弘武见他走向船头而去,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张大人,你看到了哦!钱宁这小子果然看上了那个船娘!一直绕在她身边,像个发情的公狗一样……」
朱天寿笑道:「弘武,你这句发情的公狗,讲得真好,我看钱宁这斯就是那个样子,没错。」
张永也发出一阵母鸡似的怪笑,道:「小舅,钱宁成亲的时候,我跟蒋大人都去喝过他的喜酒,倒是诸葛大人那时候到山东公干,没有能够赶回来……一
诸葛明笑道:「大人说的没错,那回属下是为了刘七的事件赶去山东,没能赶回来喝这杯喜酒,不过我可是包了二百两银子的重礼。」
张永道:「钱宁这小子就是好赌,新婚洞房之夜,没有进房陪新娘,反倒摆了一桌天九牌,聚众大睹特赌,且到天亮之后才散……」
蒋弘武道:「张大人,你那时候已经走了,不晓得后来的结果……」
他的话说到一半,忍不住笑道:「从那场睹局之后,钱宁得了个三光道人的封吧号,每回只要有人提起这个封号,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朱天寿颇感兴趣,问道:「弘武,什么三光道人,真是难听!是谁替他取的这个封号?」
蒋弘武道:「奸像是魏彬魏公……大人取的。」
他顿了顿道:「据魏大人说,三光是指天光、钱光、人光,因为那时候钱宁作庄,连赔二十七铺,不但把礼金赔光,连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赔都还不够,又押了栋宅子,这才赔完,那时候正好天亮,大伙眼见他无钱可赌,又全都赢得满荷包都是银子,都一哄而敌,刹时就走个精光,所以说天光、钱光、人光,是为三光!」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紫燕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全身乱颤。
朱天寿笑声稍歇,问道:「这三光比拟得不错,那道人二字又作何解释?」
蒋弘武道:「天底下的道人在见到任何人时,都会打个稽首,自称「贫道某某」,这道人二字正是讽刺钱宁当时一贫如洗之意。」
张永发出一阵「咯咯」怪笑,道:「魏彬这家伙,嘴巴就是这么刻薄!早年就是因为贫嘴,挨了高凤一个大耳括子。」
「哦!有这种事?」朱天寿挪了挪身子,笑道:「怎么我没听说过?」
张永道:「小舅,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会让你知道?他不想要命了?」
朱天寿得意地道:「这倒也是。」
这时,钱宁端了一个陶碗,走到舱门边,道:「朱大爷,河鲜粥已经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诸葛明把他手中的陶磁接过来,低声问道:「钱兄,你有没有试吃?」
钱宁点头道:「我尝了一下,味道好极了。」
诸葛明饶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这个船娘长得还不错,煮出来的食物更是媲美易牙,的确不可多得,谁若是把她娶回家,可就有口福了!」
钱宁一愣,问道:「诸葛兄,你没打她的主意吧?跟你说……」
诸葛明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年纪一大把了,就算要跟你抢,也抢不过你呀,还不快点去端粥来?」
钱宁咧嘴一笑,转身而去。
诸葛明把手里的陶碗递了过去,张永顺手接了过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准备刺进粥中,试试里面是否有毒。
朱天寿道:「别试了,没问题的。」
他的心情颇好,拍了下紫燕的大腿,道:「小燕子,你吹冶了喂我吃。」
紫燕应了声,接过陶碗,用汤匙舀起碗中汤水,看了一下,道:「朱大爷,这碗河鲜粥里配料真多啊!这是银鱼、这是鲜虾、还有蟹肉、香菇、小白菜、豆腐……」
朱天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道:「光闻这股香味,就知道这碗粥不错,嘿!里面的材料这么多,看来比豹房的鱼翅鲍鱼粥还要紮实……」
他尝了一口紫燕递来的汤匙里的河鲜粥,眯起眼睛,道:「思!真是好吃!」
睁开了眼,他只见钱宁和船娘一人捧着一个砂锅、一人拿着数个碗走过来。
钱宁把砂锅端进船舱,放在众人之前,讪讪地道:「花姑娘说这河鲜粥要趁热吃才好吃,所以我把它端进来,让各位舀着吃,滋味比较鲜美。」
蒋弘武发出一阵怪笑,道:「哟!钱老弟,你连人家姓什么都问清楚了,真是不合单。」
诸葛明笑道:「何止这样?恐怕钱宁连人家花姑娘的生辰八字都弄清楚了……一
花牡丹站在舱门口,听到他们两人在戏弄钱宁,更觉窘迫不已,手里捧着几个碗和数双竹箸,不知是进还是退,一张黝黑的睑孔涨得通红。
张永笑道:「你们两个别再笑钱宁了,没看到她一脸的难过样?」
朱天寿两眼张的老大,望了望钱宁,又看看站在舱边的那个船娘,问道:「钱宁,你成亲几年了?」
钱宁微微一愣,道:「禀告大爷,属下成亲已有三年了。」
朱天寿道:「你还没有儿子,是吧?」
钱宁答道:「属下仅有一女,现在两岁……」
朱天寿笑了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这个花姑娘,对不对?」
钱宁支支吾吾了一下,道:「禀告大爷,属下三代都是一脉单传……」
「少说废话了,你若是喜欢这个姑娘,就坦白的讲出来!」
朱天寿瞪了下眼,道:「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钱宁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道:「属下不敢隐瞒大爷,心里的确很喜欢这位牡丹姑娘……」
「哦!原来她叫花牡丹。」朱天寿道:「这名字还真好听。」
他笑了笑,道:「这样吧!我来替你作主,就让你娶了这位牡丹姑娘,回去通知枭知府,要他连夜准备两份聘礼,一份让金老弟带着给仇钣去周府求亲,一份就给你去向花家求亲吧!」
钱宁没料到事情会有这种变化,当下喜出望外,跪着连磕三个响头,道:「多谢主上隆恩!多谢主人隆恩,属下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朱天寿挥了下手,道:「起来吧!看你高兴的那个样子,真是没出息。」
他转首对张永道:「你记住了,回去之后就派人把宋知府叫来,通知他准备两份聘礼,哦!还得派人去通知三司和宋大人,要他们明天准备到天香楼来,下午一并把这两件事办了。」
张永虽觉这种求亲的事做得太小题大作了,可是看到朱天寿兴致甚高,却也不敢多说,只得垂首答应。
钱宁兴高采烈的走出船舱,接过花牡丹手里的碗筷,花牡丹脸上红靥未褪,瞄了他一眼,转身走回船头。
钱宁放好了碗筷,朱天寿道:「钱宁,你这位花姑娘煮菜的功夫一流,明天就让她到天香楼来,帮着大厨作宵夜,此外她爹也可跟着来打杂、脱离这辛苦的水上生涯,等我们返京时,你就连老丈人一齐带回北京吧!也好让他享享清福。」
钱宁大喜过望,又跪下来磕了个头,这才欢喜万分的出了船舱。
朱天寿咽下一口河鲜粥,笑道:「我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替人作媒,嘿!这个滋味还真不错!」
众人也弄不清楚他说的是河鲜粥滋味不错,还是作媒的滋味不错,只得含糊答应。
朱瑄瑄道:「大哥你这是成人之美,做了件好事,当然觉得滋味不错了……」
朱天寿斜眼睨着她,道:「打铁趁热,第二个媒可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他目光一闪,道:「诸葛明,金老弟跟你比较谈得来,你先试探他一下,如果他没有反对,我就出面作这个媒。」
诸葛明笑嘻嘻的望着朱瑄瑄道:「大爷,你这个媒是作定了,属下保证绝无问题!」
朱瑄瑄秀眉微蹙,道:「宗兄,你别开玩笑了好吧?人家有那么多的妻子,还不一定会看上我呢……」
「所以你要赶快换回女装,让金老弟有惊艳之感!」
朱天寿道:「我不相信我们朱家的女孩会输给别人,所以你要努力了!」,
朱瑄瑄默然无语。
朱天寿道:「你别在意你爹,过一阵子,只要你的事情有了着落,我会派人通知他,绝对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金老弟作正妻。」
朱瑄瑄应了一声,不再多言,默默地吃着河鲜粥,众人也都一齐品嚐着船娘花牡丹煮的河鲜粥,觉得滋味无穷。
朱天寿吃完紫燕喂的河鲜粥,见到诸葛明还要舀第二碗,忙道:「诸葛明,你别再吃了,留点给我金老弟回来尝尝吧!」
诸葛明讪讪地放下手中的陶碗,自我解嘲地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不知不觉得想要多盛一碗,竟然把金老弟给忘了,真是该死……」
蒋弘武笑道:「还真便宜了钱宁这小子,到苏州这一趟,倒让他娶了个女易牙回去,真是有口福了。」
张永笑道:「回到北京之后,咱们天天往他家跑,每天都让这花姑娘煮河鲜粥给我们吃,还不是一样?」
蒋弘武道:「咱们这么做,正中钱宁的下怀,只怕他会招朋唤友的摆六两桌牌九,大推特推起来……」
张永大笑道:「碰到这个三光道人,有谁害怕?要推牌九,我们就推吧!」
朱天寿笑道:「那天我来作庄家,带上金老弟,一齐到钱宁家去推牌九,大概他会乐不可支吧?」
这时钱宁正进来收碗,一听朱天寿之言,笑得几乎合不拢嘴,道:「朱大爷,你若作庄,还不大杀各方?属下就是帮庄,恐怕赢来的银子连箩筐也装不完!」
朱天寿笑道:「钱宁,你想得可真美,我就算要人帮庄,也要找金老弟,谁要找你这三光道人?」
钱宁眉头一皱,苦着脸道:「朱大爷,我这三光道人的名号足足被人臭了两年,好不容易才让人忘了,你又提起来,真是让属下心如刀割……」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朱天寿等到笑声稍歇,突然道:「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不知我金老弟此刻是否已经把那些湖匪杀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