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转念—想,金玄白忙了半夜,替自己擒下了千里无影等一干贼人,若是半夜再去打扰他,怎么说都有点过意不去。
他暗忖道:「反正事情也不急在一时,等到明天下午去找他也不急,何况此刻还有这么多的兄弟等着我去陪他们喝酒,若是我贸然离开,一来放弃了享乐的机会,二来也让他们玩得不开心!」
心念急转之后,他定下了紊乱的心情,低声道:「周兄,这件事你千万别对第二人说,因为这里面涉及锦衣卫和西厂的权力斗争,你若是涉入,恐怕不但会引火烧身,并且还可能诛及九族!」
周大富被他这句话吓得全身一软,跪了下去,道:「诸葛大人,你要救救小人哪!小人是无辜的……」
诸葛明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道:「你也不必害怕,只要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锦衣卫和西厂斗得再凶也与你无关,记住,无论任何人问到此事,你都要闭嘴!」
周大富忙不迭地点头,可是他却有一点忧心,低声道:「大人,当时在场的还有吴县县今和他的公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邱师爷,难保他们不会说出去。」
诸葛明狞笑一声道:「如果他们泄漏一点口风,就是他们的死期到了,嘿嘿!凭他一个小小的县令,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本官谅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人说出此事。」
他的目光凝注在周大富的脸上,沉声道:「金玄白大人的真正身份是朝廷封的侯爷,极得皇上的器重,不过他表面上只是一个江湖人,还兼有五湖镖局副总镖头的职务,目的便是要让他领着我们东厂和锦衣卫,好好的整顿江湖,这是一件天大的秘密,你万万不可说出去。」
周大富听到诸葛明把这种朝廷秘辛透露给自己,一方面感到万分的荣车,另一方面则更觉沉重,他不断地点头,道:「小人守口如瓶,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此事。」
诸葛明略一沉吟,道:「关於你所托之事,目前虽然想不出办法来,可是金大侠极重感情,又和我交情匪漫,我总可以设法成全曹大成的心愿,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替你办成的,不过还是一句老话,蒋大人那里不可以再提,免得横生枝节。」
周大富唯唯诺诺的不住点头,诸葛明一拍他的肩膀,道:「好!既然一切谈妥,我们就进去喝酒吧!」
他们两人进了开怀厅,只见大厅宽敞,厅中并没有摆放圆桌,仅是沿着大厅四周摆着二十多张矮几,地上铺着凉贡和锦垫,矮几呋褂幸徽沤醵湛晒┤诵笨浚诳粘隼吹拇筇屑洌蚱套牌折苏呕ㄉ倍唷⑼及父丛拥拇蟮卣保匀皇枪┤吮硌莞栉韬兔叵返牡胤健?BR>
这时,每一个人都坐在矮几后,有些身边陪着两名年轻女子,有些则尚空着,显然是点名的妓女尚未到现场所致,而随着穿梭不停的花花少女捧酒瑞菜,很快便把一张张矮几摆满:
喜娘在厅中指挥着丫环女侍们摆酒放菜,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也没看到诸葛明进来,倒是曹大成是个有心人,一直站在门边等候,他看到周大富陪着诸葛明进入大厅,赶忙满睑堆着笑的迎了上来,亲自镇着他们走到主位之处。
他躬着腰问道:「大人,听说汉唐之前,宫廷宴会都是如此席地而坐,这开怀厅为了方便观赏歌舞,所以也采古式坐法,不知大人习不习惯?」
诸葛明顾目四盼,只见左右两侧都坐着东厂的人,中间的七张矮几除了自己的主位之外,长白双鹤、红黑双煞就在旁边,最两侧留着的空位,显然是留给周大富和曹大成两人的。
他的目光从墙边放着的数十根黄铜灯座上掠过,但见灯光柔和,光影漾动,显得每一个女子都秀靥如花,美丽可爱,让人有种灯下看美人的感觉。
他满意地盘膝坐在锦垫上,点头道:「曹兄,你这里的布置别出心裁,另有—番特色,老夫极为满意。」
曹大成和周大富跪坐在矮几旁,显然一时之间还不想回到自己的席位去,他们两人互望—眼,周大富点了点头,低声道:「大人已经答应设法玉戒,曹兄尽可放心。」
曹大成非常开心、忙道:「多谢大人,多谢周兄!」
他扶着矮儿,上身往前凑,低声道:「大人、小的已嘱咐苦娘替你把湘妃和甄妃都叫来陪你,喝完了酒,你可以……」
诸葛明敞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侧身望着李承泰问道:「承泰,你楼的可是李师师姑娘?」
李承泰抱了抱左手边的美女,道:「禀告大人,这位便是李师师,而另—个则是莘瑶琴。」
诸葛明一愣,莘瑶琴?历史上有这个名女人吗?
李承泰得意地道:「大人,去年我们在天桥听说书,不是听过花魁女和卖油郎的故事吗?这莘瑶琴便是花魁女了!
诸葛明恍然一笑,道:「原来这位便是花魁女!看来你今晚既想做周邦彦,又想做卖油郎。」
李师师是末代宣和年间的汴京名妓,她在汴京的金环巷紫云书寓里高张艳帜,以清倌人的姿态接客,因能歌擅舞,且通诗词,不仅艳寇群芳,并且善解人意,故而名动天下,当时不但山东梁山泊的首领宋江是她的入幕之宾,连大词人周邦彦、武功郎贾奕、宋徽宗赵佶都为她所迷,流留在紫云书寓、乐而忘返。
当时有人用一阙诗来描述她的美貌:
婵眉鸾髻垂重碧,眼入明眸秋水溢,
凤鞋半折小弓弓,莺声燕语娇滴滴。
裁云剪雾制衫穿,束素织腰恰—搦,
桃花为脸玉为肌,费尽丹青描不得,
关於李师师最脍炙人口的闺房韵事,便是她和大词人周邦彦某日正在房中小饮之际,忽报徽宗皂帝驾临,周邦彦一时定避不及,只得躲在床下,於是听到了徽宗皇帝和李师师调情的经过、又偷觑两人亲昵的情景,心中颇不是滋味,於是把当时的情形填了首词,那便是宋词中有名的一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赛雪,织指破新橙。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首词被李师师谱成了曲,并且唱给徽宗听,以致徽宗大怒,查出周邦彦当时任职开封府监税,於是宣谕蔡京,将周邦彦削职,然后押出京都。后来周邦豢以一首「兰陵王」让宋徽宗回嗔作喜,於是派人召回周邦彦,封官为大晟乐正,自然两人常常嘶混一起,上马章台,作诗填词,成为一对表兄弟。
李师师曾以兰陵王一词,诵为歌,在徽宗皇帝面前吟唱,其词如下:
柳荫道,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院长?长亭路,年去年来?攀折柔条遇千
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帘,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
风快,半稿没燃,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
蒲洁洄,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斋闻笛,沉思
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关於宋徽宗和李师师之间的艳事,敬见於《汴者平康记》、《宋史演义》、《李师师外传》、《词品》、《宣和遗事》等书中。
至於花魁女和卖油郎的故事虽没李师师和宋徽宗那样传诵一时,却更是广为流传,大明朝年间,坊间的说书、弹评、铁板快书等都有这个曲目,曲目的名称便是:卖油郎独占花魁女。
诸葛明—想起在北京天桥听过的说书,忍不住调笑起李承泰来。
李承泰身为长白双鹤中的老大,见过的世面也不能说少,可是从没这回一样,竟然把宋代两位名妓搂在怀里,挠兄质笨盏勾淼母芯酢?BR>
虽然他明知这仅是两个妓女的花名而已、并非真正的李师师和花魁女,可是仍有—种特殊的兴奋感!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尽在傻笑不巳。
诸葛明记起说书者提起宋代烟花柳巷里的姑娘,被客人梳拢时都有一种特殊的说法,於是以此询问曹大成。
曹大成一时之间也不明白,於是便把喜娘叫了来,喜娘听后笑道:「烟花人家自古以来都有同样的规矩和说法,姑娘到了十三岁便可出面应客,也可以接受恩客为她梳拢,悬灯结彩,替她点上红蜡烛,双双进入洞房,行话说是『试花』,到了十四岁梳拢,正当其时,是为『开花』,十五岁则稍稍过时,称为『摘花』。」
她谄笑道:「等一会来陪大人的是两位青倌人,湘妃和甄妃今天都是十五岁,如果大人有意,可以摘花了!」
诸葛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喜娘,你去忙吧!我跟曹兄还要多说几句话。」
喜娘行了一礼,迳自走开,领导女侍们奉酒端菜,然后又领着从后室不断出现的盛装女子坐到点名的东厂番子身边去,而两名龟奴则时刻不离的跟在她的身后。
诸葛明见到场中的气氛甚为热闹,询问之下,方知喜娘必须把要陪客过夜的妓女花名记下来,然后交待龟奴出去把写有那个花名的灯笼熄灭。
接客过夜就要熄灭灯笼、是欢喜阁两年多来的规矩,这种规矩对怡情楼和养性台没什么差别,可是对於开怀厅和快活轩来说、就代表着一个姑娘的走红程度。
如果姑娘走红,夜夜都有恩客陪度春宵,否则灯笼一个月三十天都是夜夜亮到天明,便表示这个妓女毫无身价了。
所以这个规矩一建立以来,欢喜阁里竞争得特别厉害,怡情楼和养性台的红妓以夜夜亭灯为荣,至於开怀厅和快活轩的红妓则以夜夜熄灯为荣,因为那代表着她纵然月信到来、仍有恩客愿意在她房中过夜,只求手足温存,而不会强渡关山,可见红妓之魅力非同一般的妓女可以比拟。
诸葛明听了曹大成的解释后,有点觉得不可思议,摸了摸颔下短髭,道:「这个主意不知是谁出的?真是颇有创意,本官回到北京,倒要把这个法子传授出去,让北京的青楼世跟着照做!」
坐在他旁边的众人听了一齐哈哈大笑,曹大成等到笑声稍歇才道:「禀告大人,这是祝枝山员外在一次酒后,异想天开,帮喜娘出的主意,原先只是为了管理姑娘较为方便,没料到引起姑娘们的好胜心理,生意连翻了好几翻,每月要多赚上千两的银子。」
诸葛明笑道:「这祝枝山的鬼主意还满多的嘛!难怪他带人到你们这里饮酒作乐、你们会不敢赶他!敢情他是欢喜阁的恩人!」
他欠了欠身,道:「现在姑娘们还没有完全列齐、你就把刚才没说完的姑娘花名说完吧!记住,要把年代顺着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