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第二招的七个变式使完,尽管铁牌的挑、砸、刺、绕、撩、绷、切所有的变化都已用完,金玄白依然像是一片纸样的浮在他手中长牌尖端大约一尺处,无论铁牌如何转动,他都同样的转动,并且产生同样的差距,根本无法构成任何伤害。
牟道远一发现这点,气冲冲的道:「他奶奶的,你尽在躲,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接老子一招。」
话一出口,他的眼前一花,只见金玄白已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竟然从铁牌尖端跃上了锋刃,随着他一脚伸出,牟道远脸上已印了一个鞋印。
金玄白单足立在那面铁牌之上,冷冷道:「无知的蠢材,我若是一脚踢实,你此刻还有命吗?」
牟道远万分震骇,知道金玄白所言非虚,自己的武功比起对方,要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他个性剽悍,并不畏死,当下一个蹲裆坐马,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双手运起一身劲道,架着铁牌拚命地使力上挑,想要把金玄白甩出去。
他的力道刚发,骤然觉得铁牌上众有千斤重量,急速地下沉,就算竭尽全身之力,也无法招得动金玄白。
两股力道拉扯之间,牟道远仅支持了顷刻,便吐出一口鲜血,放开双手,一屁股坐倒於地,看来已经受到颇重的内伤。
而那急速下沉的金玄白却在牟道远将铁牌撒手的瞬息之间,庞大的身躯在空中陡然停了一下,牟道远只见到他右脚一勾,把下落的铁牌勾住,接着脚尖一抖,那支重达三十多斤的长牌已翻腾而起,落在金玄白的手里。
这时,金玄白的身躯才缓缓的从半空中落下地来,昂然的站立在牟道远身前三尺之外。
牟道远不断的喘着气,骇然地望着金玄白,脑海里仍然浮现对方虚立空中,以脚勾着铁牌的形象,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萎缩下来。
他喘着气道:「你的武功太高了,我打不过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展白首先奔了过来,叱道:「老三,不要再说了,还不赶快向金大人赔罪?你怎不想想,如果金大人想要杀你,还不就跟捏死蚂蚁一样,怎会跟你玩这么久?」
牟道远诧异地望着展白,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见陈平和高浩也奔了过来,一起跪在他的身边,向金玄白求情。
金玄白微哂道:「展白,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单凭你这三弟口出秽言,我便会废了他一身武功,叫他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展白也摸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会蒙这位武功超凡的东厂高官另眼相看,他也不敢加以询句,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声,继续替牟道远求情。
金玄白手持铁牌,冷冷地看了牟道远一眼,把手中铁牌插在地面,道:「展白,就冲着你的面子,再饶他一次,叫他以后嘴巴放干净点,知道吗?」
展白点头应了一声,只见金玄白转身朝辛叔同和齐北岳行去,高浩迫不及待的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喂牟道远服下。
至於陈平则低声问道:「大哥,这位金大人三番两次的提到看在你的面子上,是不是你以前见过他?」
展白摇了摇头,想要说出心中的疑惑,却在目光收回的一刹,见到了那面被钉入地中一尺多深的铁牌锋刃上,竟然出现四个深约寸许的指印。
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老二、老四,你们看那铁牌的锋刃上……」
陈平和高浩凝目望去,立刻便见到那四个凹下的指印,他们不知这是金玄白有意示威还是无意为之,但是那份销金融铁的强劲指力,却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两人顿时骇然色变。
展白低声道:「这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留下的痕印,功力之深,恐怕只有掌门人才能使得出来。」
他这话刚一说完,听到金玄白叫道:「展白,你跟我来。」
展白应声站起,只见金玄白像拎小鸡似的,把齐北岳半拎半挟的挟在腋边,大步走了过来,他赶忙躬身道:「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金玄白道:「后厅之中,大概还有你的手下在顽抗,你随我过去劝阻他们,不然死伤会更重。」
展白这时才想到另外一百多名手下以及公孙勤等人,赶紧应了一声,随在金玄白身后,往后厅行去。
金玄白走了几步,脚下一顿,道:「齐少寨主,你们在厅中等候,别想逃走!」
他的目光一闪,扬声道:「各位都留在厅内,切勿妄想逃走,因为这摘星楼四周都有埋伏,任何人只要跨出厅门一步,必死无疑。」
厅中一片死寂,一百多人中,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陈平心中涌起一阵悲哀,彷佛觉得自己又像多年前在关外被女真族的数千骑兵围困的情形一样,眼前是一片绝望,似乎毫无生机。
当年那种绝境,他们关东四豪仍然熬过来了,陈平也希望如今能够凭着展白的智慧和金玄白对他的另眼相看而继续活下去。
他暗忖道:「这金大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再加上是东厂的高官,代表朝廷的力量,只要他出面干涉北六省绿林盟,恐怕巩盟主也不敢反抗,搞不好整个绿林盟都会被摧毁,北六省的绿林兄弟会遭到大难,数百个帮派都会瓦解,到时候血流成河,是必然之事。」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对两位拜弟道:「你们在这里别动,我进去看看。」
高浩道:「二哥,你可千万小心,别惹恼了那个杀星。」
陈平点了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卵击石的事,岂是我们关东四豪能做的?老三,你得多想想!」
牟道远的脸上仍然留着金玄白的鞋印,加上披头散发的样子,就跟个叫花子没两样,陈平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低声道:「老四,你帮老三把脸上的鞋印抆了,想个法子把他头发拢起来,戴顶帽子,不然这个样子,实在有损我们关东四豪的威名,也会让弟兄们瞧不起。」
高浩应了声,抓起衣袖便替牟道远抹去脸上的鞋印,陈平低声道:「老三,你是再世为人,可千万要懂得进退,别再鲁莽了!」
牟道远轻叹了口气,道:「以前听人家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还不大相信,如今看了金大人的武功,我才知道我们连个井底之蛙都不如。」
陈平拍了拍牟道远的肩膀,低声道:「两位贤弟,金大人是来自东厂,他所代表的力量,如果要插手江湖,恐怕今后江湖会大乱,我们都得小心点,不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为了替我们这些兄弟找一条活路,我得和大哥商量一下,你们就留在这里,别妄动了,以免惹来麻烦。」
交待完了,他站了起来,朝厅后行去,见到齐玉龙缩在墙边,一脸颓丧之色,陈平不屑地撇了下嘴,继续走向后厅。
出了后厅,是一个广大的庭院,园中原来植有翠竹缘树,如今已被兵刃砍得七零八落,残枝败叶散落一地,混杂着数十具屍体,看来惨不忍睹。
浓郁的血腥味道随着微风扑鼻而来,陈平只觉胸中一阵翻滚,几乎吐了出来,他的眼角泛现泪水,望着那些屍体,难过得几乎哭了出来,因为那些人都是关东四豪逃进关内之后,所招募的兄弟,这些人都曾经跟随陈平出生入死过,可是他们这回却都葬身於此。
陈平一方面替这些人哀悼,一方面也为自己庆幸,确定展白的决定是睿智的,否则继续顽抗下去,仅凭金玄白一人之力,关东四豪便会自此江湖除名,更遑论门外还有那些杀人如砍瓜的黑衣蒙面客。
陈平一想到那些人都是来自东厂的番子,便禁不住又打了个寒颤,他走了几步,只见地上倒了两具屍体,狰狞的脸孔看来极为熟悉,正是左锋和贺同。
他脚下一停,端详了一下,暗暗叹息,忖道:「太行四凶全军覆没,自此江湖除名,再也没有这号人物了!」
想起在绿林盟里的一段日子,他们关东四豪和太行四凶勾心斗角的情景,陈平只觉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分辨。
就在他感伤之际,眼前人影一闪,从左侧廊边跃来一个手持双斧的年轻人,挡住他的去路。
陈平心中一惊,赶紧抱拳道:「在下陈平,匪号追魂钩,此来是求见金大人,奉上疗伤灵药雪参丸……」
他还没把这句话说完,风声一响,从中侧走廊又跃来一个手持双斧的年轻汉子,竟然长相和左侧那名年轻人一模一样。
陈平骇然色变,还以为自己眼花,或者是那个年轻人竟然使出了法术,变幻出分身来,当下身形一弓,退到了墙边,眼珠子直转,左瞧瞧,右望望,盯着那两个年轻人不住地打量。
那两个相貌相同的年轻人看到他这种惶惑惊骇的模样,相视一笑,左侧那人道:「尊驾不必害怕,我们兄弟来自巨斧山庄,我是哥哥欧阳旭日,他是弟弟欧阳朝日。」
陈平吁了口大气,这才定下心来,抱拳道:「原来两位少侠是孪生兄弟,在下还当是眼花呢!」
他左右顾盼了一下,赞叹道:「在下行走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从未见过有孪生兄弟像两位少侠这样,既是长相完全相似,并且还如此逸美潇洒,且又充满了英雄豪迈的阳刚之气,真的令在下大开眼界,赞叹造物之奇……」
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都极为高兴,两人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立刻把手中双斧插回背后的皮套中。
欧阳朝日笑着道:「陈老兄,多谢你的夸奖,我们兄弟虽然不是什么少年才俊,却也颇为受用,至於你所说的大开眼界之事,如果你看到了唐门的金银凤凰,更会大吃一惊,因为那才是造物之奇,令人赞叹……」
陈平见到欧阳朝日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了,知道自己的马屁没有拍错地方,於是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在下虽未目睹唐门金银凤凰的仙姿,但从欧阳少侠口中说出,便可推断出这两位女侠一定长得粉妆玉琢,美丽超凡,有似仙女一般。」
欧阳旭日大笑道:「陈老兄,你说得不错,那金银凤凰果真长得有如下凡的仙女,出尘脱俗,可爱至极……」
陈平本来还想多说两句好话,讨两位少侠的欢喜,心中意念一动,突然记起了巨斧山庄的由来,不禁脸色一变,恭声问道:「请问两位欧阳少侠,当年名震天下,被视为武林十大绝顶高手的鬼斧老前辈,与二位少侠有何种渊源?」
欧阳旭日望了弟弟一眼,笑道:「陈老兄,你总算想起来了,他老人家是我们兄弟的祖父……」
陈平赶忙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两位少侠是昔年名满天下的欧阳老前辈的嫡孙,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尚请两位少侠恕罪。」
欧阳朝日笑道:「大哥,这位陈老兄极为知趣,可以结为好友。」
欧阳旭日点了点头,道:「我刚才听金大哥说,随他一起的展大侠是关东四豪,来自北方,陈老兄你一口东北话,是不是关东四豪的属下?」
陈平躬身道:「不劳两位少侠相询,在下惭愧得很,正是关东四豪中的老二……」
欧阳朝日打断他的话,道:「抱歉得很,刚才我们杀了十几个人,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来自北六省绿林盟,全都直属关东四豪。」
陈平苦笑了下,道:「这不能怪两位少侠,都是在下兄弟四人迷於情势,误信匪类,以致得罪了金大人,所幸他老人家宽宏大量,原谅了我们的错误,在下感佩至极这才想起身上藏有十年都舍不得用的救命金丹,於是才决定献给金大人,一来可供大人替齐夫人疗伤,二来也可稍为减轻我们兄弟的罪行,表现我们的诚意!」
欧阳旭日点头道:「救人如救火,陈老兄,金大哥他们此刻在后面花厅里,我们带你过去吧!」
他们领着陈平沿着回廊往后面花厅行去,行走之际,欧阳朝日问道:「陈老兄,你刚才说什么雪参丸,又说什么救命金丹,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平道:「雪参丸是当年长白派掌门九指仙翁冯通冯老仙长,以两株百年长白山野参配合全真派前代掌门人郝道长所采集的三十六种灵药,合炼而成的,昔年被视为天下五大灵药之一,功能起死还生,无论任何人,只要一息尚存,便可凭着此药,救回一条性命。」
欧阳兄弟半信半疑地互望一眼,只听陈平问道:「请问两位少侠,金大人是两位的……」
欧阳朝日毫无心机的道:「他是我爷爷的嫡传弟子,本来按照辈份来说,我该称他为师叔,可是何大叔却要我们称他为大哥,我们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们走到回廊的尽端,来到花厅之前,陈平远远看到两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各持一支镂铁长枪,伫立在厅门两边,就像两尊门神似的。
欧阳旭日脚下一顿,对陈平道:「这两位楚兄,都是七龙山庄的子弟,他们是枪神楚爷爷的嫡孙,陈老兄,你得多说几句好话,别得罪了他们。」
陈平点了点头,心中暗惊,忖道:「怎么名震天下的七龙山庄,这回也派人进入太湖?看来齐北岳这老家伙,这回是捅了马蜂窝,惹来这些武林奇人插手,再加上东厂的金大人,只怕太湖覆灭,就在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