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意外之境
易牙居里一片静谧,浓浓的酒香混杂着迷魂烟的异香,充满在室内,凝众成了一种怪味。
何康白等人全都屏息而立,瞠目结舌的望着那诡异的情景,每一个人的心灵都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似乎失去所有的知觉,整个脑海中反覆出现那五具人体在空中炭化的情景,如同置身梦幻里。
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然而事实却偏偏出现在眼前,让人完全无法抹杀,只能嵌进记忆的深处。
对於那五名彩衣女子来说,这种诡异震慑的景象,更成为她们每一个人的恶梦。
在那瞬间,金玄白在她们的眼里,不仅是一个恶魔,并且还是个恐怖至极的大神魔。
自幼及长,深深烙印在她们记忆深处的一些教义和传说,使得她们相信自己遇到的不是人,而的的确确是个大神魔。
传说之中,神魔降世,挥手之间可以让人化为飞灰,死后灵魂被禁锢在炼火之狱里,永远无法超生。
眼前这人的能为,远远超越「人」的范畴,做出令人不可想像的异能,不是神魔还是什么?
是以那五个少女震愕了一下之后,立刻便如受惊的雀鸟,飞掠而起,拐进厨房,从后面逃走。
金玄白虽然看到她们惊惶逃走,却没有追赶之意,因为他自己的意念波动,至今仍未平复。
他真不敢想像:九阳神功的威力竟会如此巨大,随着气劲发出,三昧真火凝聚成高温,再加上气劲中七股不同的劲道,竟会让人灰化成粉。
他老早就听沉玉璞解说过,神功里蕴含着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种迥异的劲道,可以全发,也可交替变幻。
只是,他没料到从林屋洞里出来之后,这七种劲道变得更为可怕,更具威力,远远超出他的想像范围。
他不断地反覆思考:「是不是我在面临生死关头,才能把全身所有的潜力都发挥出来?还是我真的已经把九阳神功练到第七重了?」
想起了几天前在天香楼的后花园里,初次见到邵真人时,便曾听他说起,自己在一月之内必然会有奇遇,可以有所突破。
而且邵真人还肯定的说他在百日之内会练成克制剑神的绝招,那种严肃的神情,此刻浮上脑海,不禁让他更为迷惑起来。
他凛然忖道:「这个道士果真有些神通,竟敢断言我能练成克制剑神高天行的武功,看来此言非虚……」
思绪流转至此,突然被何康白的话声打断:「贤婿,你使的是什么功夫?怎能熔金蚀铁,将人化为灰烬?」
金玄白心头一震,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何康白掠到那五个妇人消失之处,四下观望一阵,骇然道:「传说中,当年魔门的离火真君,练成了离火神功,发功之际,真火迸发,可让对手浑身起火,活活烧死,贤侄你……」
金玄白震然惊醒,打断了他的话,道:「原来这些人都是魔门的弟子!她们之所以现身,是为了要救这几个人的。」
何康白道:「她们本来就是魔门中人,并且老夫还敢断言,她们都是冷月宗的直属弟子,否则不会持有藏锋刺。」
他顿了下道:「这藏锋刺和冷月刀,月牙剑是当年魔门月宗的三大兵器,威力极大……」
金玄白讶道:「何叔,月宗和冷月宗有何分别?」
何康白道:「魔门的门主称为明王,明王手下有三宗,原为烈日、冷月、寒星三宗,后来有人简称为日、月、星三宗,所以月宗就是冷月宗,不过魔门已有数十年未现迹江湖,为何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金玄白一想到魔门的人和苏州织造局的太监混在一起,便觉得其中必然有问题,心念一转,立刻道:「何叔,你们留在这里守着,我去把人追回来。」
何玉馥奔了过来,道:「大哥,她们走了那么久,此刻已不知到了何处,不要去追了。」
金玄白道:「要想查出问题的症结,必须要把这些女子追回来,你们别走,我去去就来。」
他身形展处,已从后窗穿出,何玉馥想要追去,却被何康白一把拉住,道:「馥儿,别追了,莫给贤婿添麻烦!」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人影闪过,接着后窗传来楚花铃的声音:「何叔,我跟大哥去看看。」
何康白扬声道:「花铃,回来……」
他发现楚花铃穿射出了后窗,一手搭在墙壁,就凭着那股劲道,整个身躯如同箭矢般的弹射而起,瞬间消失了踪影,於是苦笑了下,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楚花铃的轻功出类拔萃,连何康白都自叹不如,知道就算自己追出去,也无法追上她。
他心想:「就算贤婿神功盖世,那五个魔门的妖女已经走远了,他也无法追到,只怕不久便会回来。」
忖思之际,只见楚氏兄弟飞身而来,他赶紧一伸手,沉声喝道:「你们凑什么热闹?都给我留下来。」
楚仙勇道:「我们担心花铃的安全。」
何康白叱道:「有你们金大哥在,天下还有谁能伤得了她?你们跟着去,只有添乱!」
楚氏兄弟受到呵叱,停住下身形。
齐冰儿和秋诗凤可没理会他,两人一拉服部玉子道:「傅姐,我们跟去看看!」
服部玉子没有练过轻功,知道自己若是跟去,只有给齐冰儿和秋诗凤添麻烦,忙道:「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帮何叔收拾残局。」
齐冰儿和秋诗凤点了点头,只见欧阳念珏凑了上来道:「两位姐姐,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们三人飞身掠起,沿着刚才五个魔门女子奔行的方向,进入厨房,然后从巷弄里跃起上屋。
何康白稍一犹豫,立刻追了出去,跃上了易牙居的房顶,只见她们三人站在上面举目远眺。
他四下顾盼一下,但见屋舍栉比鳞次,阳光炽热,晒在瓦上,蒸发出一股股热气,让视线都有些扭曲起来,极目远眺,根本看不到金玄白和楚花铃的身影。
秋诗凤发现了他,问道:「何叔,你怎么上来了?」
何康白道:「三位姑娘,金贤侄既然要我们留在屋里,便是怕魔门里还有第二批人来劫人犯,你们全都走了,只留老夫一人在屋里,万一有个闪失,要老夫如何向金贤侄交待?」
他话未说完,便见齐冰儿嗔道:「真是该死,跑得这么快,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要到哪里去找嘛!」
秋诗凤道:「冰儿姐,我看我们还是到易牙居里去等大哥吧。现在连个方向都没有,如何能追得到?」
何康白道:「齐姑娘,秋姑娘说得对,我们还是进屋里去等着,比较妥当一些。」
欧阳念珏也劝说:「冰儿姐,金大哥的武功天下无敌,你还怕他会吃亏啊?我们还是回去等他吧!」
齐冰儿道:「我不是怕他吃亏,只是怕他被什么魔门的女子蛊惑了,到时候,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些姐妹……」
秋诗凤似乎觉得她这句话针对自己,秀眉一挑,道:「冰儿姐,大哥不是喜欢拈花惹草的人,岂会见一个爱一个?他其实对自己定下那么多房妻室,一直觉得烦恼不已,怎会看中魔门的女子呢?」
齐冰儿一怔,觉察出秋诗凤的不悦,笑了笑道:「诗凤妹妹,我又不是说你,你气什么?瞧你,嘴巴翘起来都可以挂油瓶了!」
秋诗凤轻啐一声,笑道:「呸!你的嘴巴才可以挂醋瓶呢!看你喝得满肚子的醋,真是好笑!」
齐冰儿把头一扬,道:「随你去笑,反正我这五夫人是当定了,不管大哥再找多少,都只能排在后面。」
她拉住了欧阳念珏的玉手,道:「念珏妹妹,你若是想要加进来,恐怕要排第八位了。」
欧阳念珏啐了一口,道:「冰儿姐姐,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想加入呢!」
齐冰儿见她双颊晕红,秀靥含羞,禁不住心中涌起一股怜爱之情,伸手在她挺直的瑶鼻上轻轻捏一下,道:「你呀!口是心非,嘴里说不要,心里却想得很呢!」
欧阳念珏也伸手捏了下齐冰儿的鼻子,道:「你才口是心非呢,就怕大哥被魔门的妖女迷走了,还大方的说不在乎……」
何康白见到这三个年轻女子,不管时间、场地,竟然就在这易牙居的屋顶嬉笑打闹起来,真是让他哭笑不得,再一听到她们所说的话,更让他觉得荒谬之极。
他曾经在松鹤楼里亲耳听过金玄白说起,楚花铃和欧阳念珏是当年枪神和鬼斧两位老爷子,亲自替金玄白定下来的未婚妻子,只是金玄白不知为何,不愿意亲口告知她们,也不让何康白把这件事说出来。
至於何玉馥和秋诗凤、齐冰儿三人,据何康白所知,她们不是当年金玄白所定下的未婚妻子,这三人该是金玄白后来认识的女友。
齐冰儿竟然把金玄白童年便已定下的未婚妻子欧阳念珏当成后来者,还厚颜的以五夫人自居,要让欧阳念珏加入,成为排名第八的八夫人,这种怪事,怎不让何康白听了哭笑不得?更觉得十分荒谬!
他答应了金玄白,在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两位庄主未同意之前,绝不把昔年枪神和鬼斧所定下的婚约说出来,所以此时他也不能纠正齐冰儿的错误。
面对这三位年轻女子的嬉闹,他更是无法涉入,身为长辈,有些话实在不能随便说,更不能开玩笑,否则为老不尊的形象一建立,以后就很难面对两位庄主了。
他心里嘀咕:「我连自己的女儿都疏於照顾,却受两位庄主之托,照顾这些毛孩子,真是莫名其妙!」
想起来这件事,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当初为了情爱受挫,觉得人生再无希望,想要出家修道,却被老父逼着成亲。
可是成了亲之后,昔日恋人的身影一直盘踞在脑海之中,无法忘怀,以至於冷淡了娇妻,几年下来,自己一直在外东奔西跑,虽说是行走江湖,其实还是为了不能面对娇妻,总觉得自己欺骗了她,欺骗了自己。
尤其是父母身亡之后,他更是肆无忌惮的奔波在外,往往一年才回家住半个月,便又放荡江湖。
这种情形直到他有一次返家,发现妻子已死,并且已经下葬,他才觉察出实在对不起当时还未五岁的女儿,以及死去的妻子。
为了让女儿能有妥善的照顾,他把何玉馥携上华山,托由师兄姜元斌夫妇俩照顾,自己则忙於找寻四大高手失踪之事。
一晃十多年过去,当年那个拖着鼻涕的黄毛丫头,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并且成为有名的江南女侠,让他欣慰不已。
而让他最高兴而又骄傲的事,却是她能慧眼识英雄,爱上了外表朴拙,武功却是傲世的金玄白,让他在感怀岁月如梭之际,更加觉得难以面对已经逝世的妻子……
他站在屋瓦之上,思绪如潮,想起自己蹉跎的一生,铭心的情爱,再想到已经死去的妻子和四位绝代高人,不由觉得一阵灰心,忖道:「看来等到馥儿成亲之后,我该回到华山,专心钻研剑法,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才对。」
想到这里,耳边传来何玉馥的话声:「爹,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何康白哦了一声,从恍神中清醒过来,正想跟女儿说句话,却发现她已到了齐冰儿、秋诗凤,欧阳念珏三人旁边,四个女子唧唧喳喳的,有说有笑,话题都在绕金玄白打转。
当他听到齐冰儿郑重其事的向欧阳念珏介绍,说何玉馥是未来的六夫人,秋诗凤是七夫人时,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苦笑,忖道:「想我堂堂的华山传人,江湖上有名的白虹剑客,女儿长得如此美丽,不瘸也不瞎,竟然只能做人家的六夫人,也真是委屈她了!」
口 口 口
一千多年以来,社会上便不禁止男人娶三妻四妾,并且为了保障男人娶妾的权力,还订下了七出之条,只要妻子犯了七种过错,男子便可休妻。
「仪礼丧服疏」中清楚的明示:「七出者:无子一也,谣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
如此严谨的条例约束为妻者、所以做妻子的人,每日都战战兢兢的生活在丈夫的权威之下,不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张,稍有犯错,便会被丈夫以一纸休书相弃,返回娘家更成了家门之羞,难以见容於父母族人。
故此犯了七出之条,遭到丈夫遗弃的妇人,命运都极悲惨,要嘛削尽青丝,遁入佛门,长伴青灯古佛,要嘛沦落风尘,做娼做妓。如果想要改嫁,除非嫁妆丰厚,否则只能嫁给凡夫俗子,市井小民。
元末兵燹连年,壮丁死伤极多,故此大明皂朝成立之后,便积极鼓励人口增产,希望男子多娶妻妾,多生子女。
「明史」记载:「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在洪武十三年,为了鼓励嫁娶,朝廷下令:「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巾之类皆勿税。」
到了永乐年间,明成祖更定下制度,鼓励嫁娶:「嫁娶丧祭时节礼物,自织布帛、农器、食吕及买既税之物,车船运己货物、鱼蔬杂果非市贩者,俱免税。」
就因为官方的鼓励和推广,大明皇朝在短短的二十年间,人口增加的速度极快。
根据明太祖实录中的记载,洪武十四年,编列黄册时,全国有一千零六十五万四千三百六十二户,人口则有五千九百八十七万三千三百零五人。
到了永乐元年,增加到了一千七百余万户,人口数更达到了大约六千六百六十万人之多。
这二十年里,全国总人口增加了约六百七十多万,一方面当然是由於社会安定,农作物增产,经济蓬勃发展所致,另一方面则是大力倡导一夫多妻制的结果。
到了正德年间,全国的总人口数,已超过当年的十倍,社会上养妻蓄妾之风更盛,越是有钱的商贾或官家子弟,妻妾的数目越多。
这种风气形成时尚,不但被社会认同,并且成为一些升斗小民的愿望,是促成他们上进的动力。
什么一夫一妻制?当时不但没人讲过,恐怕连想都不会去想,若是有人说出来,只怕也成为异端邪说了!
口 口 口
何康白不是惋惜女儿成为金玄白众多妻子中的一个,而是替她排名太后面而感到有些委屈。
不过,当他里着那四个青春美丽的少女,在有说有笑的欢愉情况中,老怀也颇为安慰,认为何玉馥能和她们相处和睦,也是一种幸福。
至於她只能排名第六,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谁叫枪神、鬼斧、铁冠道长他们,在十多年前,便已做了这个决定,要让金玄白一口气定下那么多的未婚妻子?
他心中盘算了一下,把服部玉子、楚花铃、欧阳念珏算进去,只是三个而已,不知齐冰儿怎会把她自己排为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