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三章 前往虎丘
马蹄声得得响起,在夜里传出匝远。
金玄白一行十骑,缓缓朝苏州市区而去。
他原先只叫邵元节备两匹马,准备和他一起赶往虎丘,去找那什么臧能谈话,查清黑衣女子的来历。
因为邵元节认为那黑衣女子手持的五音玲珑剑,是属於臧能所有,而臧能则是擅唱元曲的伶人臧贤的妹妹。
臧贤有玉郎之称,据邵元节表示,他和朱天寿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算得上是朱公子最喜欢的伶人。
就因为这个原因,邵元节不相信臧能会把喜爱的五音玲珑剑交给她的弟子或好友,用来行刺。
尤其行刺的对象是朱天寿,则是更不可能。
鉴於这个原因,他也得弄清楚臧能把这柄剑交给何人,后来又为何会落在那个黑衣女子的手里。
由剑追人,一定可以查出那个黑衣女子的来历,也可以由此而查出她潜入天香楼的目的。
至於金玄白之所以要陪邵元节跑这一趟,倒不是为了她持有五音玲珑剑,而是因为她身怀太清门罡气功夫。
口 口 口
九阳神君昔年在泰山之巅,败於漱石子的玄门罡气之后,曾反覆地研究此种功夫。
他所得到的心得是,这种玄门罡气极为霸道、和九阳神功类似,完全是阳刚之劲,一发之后,几乎已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可是当年的漱石子,功力极深,已将玄门罡气练至阳极生阴、阴极转阳的境界。
当时,在泰山之巅,两人约定以三场分胜负,第一场,九阳神君沉玉璞先以拳掌和漱石子交手,三百余招,都不分胜负。
休息片刻之后,他们两人在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见证之下,又比试剑法,是为第二场。
那时,沉玉璞使的是九阳剑法,而漱石子则是将太清门三种剑法交互使用,双方拚斗了一个多时辰,交手了四百余招,沉玉璞才因袍袖被削一角,输了一招,宣告落败。
到了第三场拚斗时,双方以气功配合轻功出手,沉玉璞提聚了全身功力,运用出已经练到第六重的九阳神功、和漱石子交手。
刚开始时,双方以硬碰硬,还难以看出高低,可是到了漱石子的罡气由阳极转阴时,沉玉璞已觉不敌。
到了最后,罡气又自阴极转阳,终於击破沉玉璞布出的防御圈,将他击得倒飞而出。
所幸当年沉玉璞搏斗的经验丰富,在发现对方气劲由阳生阴之际,已采取守势,未能与对方硬拚,否则在漱石子罡气一击之下,很可能会心脉寸断,体无完肤。
不过纵然如此,他仍然受了些内伤,虽说大笑三声,翩然下山,看来非常潇洒,实则心里的难过,无法言喻。
沉玉璞沉寂多年,一直把漱石子视为大敌,希望金玄白能替他邀漱石子一战,并且将之击败,而出心中一口怨气。
他经过多年的揣摸和研究,把自己对罡气的了解,全部告诉了金玄白,根据他的理解,玄门罡气并非无法可破,只要把九阳神功练到第七重,到时候九阳齐升,点燃三昧真火,就能以至阳至刚之气劲,将玄门罡气摧破。
由於九阳神功的劲道练到第五重上,便可催化为十二股真力,一道比一道强横,而里面蕴含的不同劲道,由於力源的转化,产生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种不同的结果,
沉玉璞自己当年也只是练到第六重,故而不知第七重的境界,是一种什么特异的情况,他只能解说,而无法演练。
尤其是他功力已毁,好不容易把九阳神功练回第四重,更无法对金玄白说清楚第七重是一种什么状况。
不过他一再的阐明,纵然漱石子的玄门罡气已经到了阳极生阴,阴极转阳的至高境界,只要把九阳神功练至第七重,漱石子必然不是对手。
这也就是沉玉璞一再叮咛,要金玄白末把九阳神功练至第七重的境界前,不可说出他是当年的九阳神君之徒的真正原因。
因为以沉玉璞的观念,漱石子若是知道他已有传人,为了避免江湖上又出现一个好杀的小九阳神君、一定会千方百计的设计在金玄白神功大成之前,将之杀死。
太清门自认是玄门正宗,和武当、少林、华山、崑仑、峨嵋等派一样,都以正派自居,视崆峒、海南等派为邪派,至於江湖上其他的一些小门派更不放在他们的眼中。
而弥勒教,白莲敦、明教等,更被视为异端邪教,干脆将之统称为魔教或魔门,予以诛杀,则认为是替天行道,铲除妖孽。
沉玉璞起先还不明白,枪神、鬼斧、铁冠道长、大愚禅师这四大武林高手,为何要千里追杀,从山东一直追列浙江,沿路狙击,不肯罢休。
直到后来,四人一齐身受重伤,跌进灵岩山石窟之后,他从四人口中才得知他们认为九阳门出自魔教旁系,也算是魔门—脉,若容沉玉璞武功再有精进,必定为害武林,各大正派弟子将遭到大祸临头。
所以,他们未雨绸缪,想要趁沉玉璞未练至第七重之前,将他除去,替江湖除此大患……
金玄白记得沉玉璞在提起这段往事时,曾感慨良久,对於江湖上的门户之见,更觉痛心,所以他才一定要让金玄白击败漱石子。
并且,他还在金玄白临行之前,半开玩笑的要自己的徒儿和漱石子立下赌约,若是击败漱石子,则要把他的孙女索来当妾,甚至充作性奴。
根据沉玉璞的说法,「性奴」的意思是男人用来发泄性慾的奴隶,也就是说,他要让金玄白把漱石子的孙女或徒孙女收为性奴隶。
金玄白当时吓了一跳,不过由於不明白「性奴」的真正含意,故此也就并没介意此事,也并没有把沉玉璞的这个提让放在心上。
不过,自从他和朱天寿厮混了几天之后,亲历了这次桃花劫,对於晶莹如玉的女子胴体,留下极深的印象,虽未沉湎於女色之中,却也心灵受到影响。
是以当那黑衣女子出现时,施出了练成不久的玄门罡气,让金玄白那个几已泯没的意念又鲜活起来了。
他并未看透黑衣女子蒙面布巾下的容貌,但是从她雪白的皓齿和樱红的小嘴衡量,她一定是个绝色美女。
绝色美女对於金玄白来说,他是看多了,并不十分好奇,好奇的该是地使出的玄门罡气功夫。
依据沉玉璞多年来提供的讯息,金玄白在那女子出手之际,立刻看出她的功夫练成不久,因为那是罡气中初阶的阳极之力,还没到第二层的变幻,可以达到阳极生阴的境界。
以她目前的修为,金玄白相信,具有九阳神功第五重的境界,便可与她拼成平手,遑论他如今已越过第六重的高峰,当然击败她是轻而易举主事。
金玄白虽知自己的修为已经迈过第六重的高原,似乎已经进入第七重的境界,可是却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相信自己的确已经进入第七重。
他从太湖回来之后、心中一直有这种疑惑,因为根据沉玉璞多年以来给予他的教诲,从第五重进入第六重,最少要练两年之久。
纵然聪慧如沉玉璞,当年的修为已至第六重,他也是费了两年三个月,才越过第五重的高原期。
根据沉玉璞的揣测和估算,凭着金玄白的毅力和智慧,要想把九阳神功练到第七重,最少也要五年之久。
就因为金玄白谨记着九阳神君这句话,所以他从林屋洞出来之后,发现自己功力大进,已可引发三昧真火,并且确实修成了元婴一事,视为一种「幻变」,并不真的认为自己已经把九阳神功练到了第七重。
他之所以认为是幻变,又因於沉玉璞多年的教诲,以及对自己没有信心,但可以说连他都不敢相信,在林屋洞的水潭里泡上一阵子,便会功力突飞猛进。
就是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患得患失,既想相信自己的神功果真已练至第七重的境界,又怕这件事仅是一种幻觉而己。
这种复杂的情绪着实让他困惑许久,尤其是在易牙居里,他面对五名魔门女子攻击之时,施出全力发出九阳神功,竟然引发三昧真火,在震、崩、裂、缺、破、解、散七股迥异的至阳之力转换变化下,把那五个女子瞬间火化,散为灰烬。
这种画面出现时,固然让人看了惊骇不已,然而金玄白本身更为震慑,完全不敢相信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也就是这种半信半疑的心态,一直困扰着他,故此,当黑衣女子施出玄门罡气时,才会给了金玄白一个希望和一线曙光,他相信自己终於可以找到对手了。
那个黑衣女子看来年纪还轻,玄门罡气练成不久是事实,但她身后必然有人的功力更高,而这个人可能是她的师父或师门长者,一定不会是漱石子。
金玄白相信只要找到那黑衣女子,便可引出她身后的师门高人,到时候只要对上三掌,立刻便可判断自己是否真的己把九阳神功练到了第七重。
至於他为什么不怕会引来漱石子,照金玄白的判断,漱石子久绝江湖,不会如此凑巧的会住在苏州,而让他坚定这个信念的,则是何康白曾经跟他说过,七龙山庄庄主一行人从北方过来,沿途会拐至漱石子隐居之处,邀他—起前来。
就是这个理由,让他渴望能在虎丘找到那个黑衣女子的师门长辈,至於那个人是不是臧能,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当他来到天香楼前,眼看停了十匹马,除了邵元节之外,还有诸葛明、於八郎以及刘康、陈南水和四名锦衣卫人员。
金玄白当时顿为不解,为何邵元节要去见臧能、还带上诸葛明等人?可是经过邵元节解释之后,他才明白这都是张永下的命令。
就因为蒋弘武受伤骨折,让张永极为震怒,认为无论那个黑衣女子是谁,必定和臧能脱不了关系,此次前去,除了要找到臧能之外,还要把那黑衣女子一并带回来问罪。
金玄白相信了邵元节的解释,认为张永不愧是一位体恤部属的好长官,纵然他仍是一个太监,却算得上是一个好太监。
故此,他也没有多问什么,上下马之后,便在邵元节和诸葛明的引领下,控马住虎丘而去。
其实他不知道张永之所以下这个命令,完全是因为那个黑衣女子惊扰了朱天寿之故。
诚如邵元节所言,朱天寿和臧贤的交情非比寻常,他这「玉郎」的称号,还是朱天寿看戏时,首先说出来的,可见两人的关系颇为密切。
而这次朱天寿从豹房睨身,用的移花接木之计,出主意的人是张永和张锐两位太监,然后拟订整个计划的包括邵元节、臧贤、陶仲文在内。
陶仲文是邵元节的师兄,朱天寿很早就相信他已是活神仙,可是这位活神仙固然法力高强,据说已能呼风唤雨,不过却也不是剑豪聂人远的对手,两人交手时,陶仲文只接下了聂人远四十二招便已落败。
陶仲文败在聂人远剑下之后,连被封为国师的罗珠活佛,也自认不是剑豪的对手。
就是这种状况,让朱天寿产生了危机感,於是由邵元节找来百变郎君夏君佐,施用易容变装之术,替朱天寿寻了三个替身,趁夜离开北京。
而这三个替身之中,便有臧贤在内。
张永和张锐两个太监从出主意开始,直到整个计划成熟,时间长达一年之久,而朱天寿离京之后,留在豹房里的到底是臧贤或者是夏君佐,他也不清楚。
就因为包括朱天寿在内、三批人离京的时间不同,化名亦不相同,故此这次黑衣女子出现天香楼,就如西厂四大神将南来,花费五万两银子的高价,要买通血影盟的杀手,对付朱寿、朱天寿和朱宗武三个人,是同样的意思。
甚至相较起来,那黑衣女子的出现,比起西厂买凶杀人,更令张永紧张不已。
因为,那个黑衣女子手中持有五音玲珑剑,这柄宝剑是臧能所有,而臧能则是玉郎臧贤的妹妹!
以此推测,假如她的确是为了行刺朱天寿而来,甚至仅是投石问路,也表示臧贤的立场有了改变,可能已投向刘瑾,把整个计划泄露出去。
张永把这个计划总称为「拔牙」,意思是拔取刘瑾这颗毒牙,而用替身,让朱天寿离开豹房,则仅是整个拔牙计划中的一环而已,就如同破了刘瑾祖坟风水一样,也是计划里的一个环节。
如果张永没有找到金玄白,可能更加担心,不过如今凭着金玄白之助,他可以稳稳坐等剑豪聂人远上钩。
只要剑豪死於金玄白手下,剑神高天行必定难以接受爱徒之死、终究会离开刘府,到处找寻金玄白,替剑豪聂人远报仇。
到时候以金玄白为铒,把高天行引离北京、无论双方胜败如何,整个计划都可继续进行。
张永之所以要派出诸葛明、於八郎等人,便是要把臧能和那黑衣女子带回,了解机密是否已经泄漏出去,臧贤是否已经背叛。据此,他可以亡羊补牢,修补漏洞。
金玄白始终是这盘棋局里的一枚棋子,算得上是局外人,当然不明白整桩事的真相,以致怀着期待而又兴奋的心情往虎丘而去。
他们一行十骑进了闹市,金玄白跨坐马上,俯观灯火通明的热闹街道,想起那天随同齐冰儿骑马进入城里的情形,颇为感慨。
翔泰大布庄的招牌从眼前闪过,金玄白记起了她带着自己入内,一口气就替他定做了三十套衣服,当时让自己在惊喜中又显得尴尬。
然而此刻回忆起来,却又多了几分甜蜜,忖道:「冰儿对我还是最好……不过,玉子也不错,至於玉馥和诗凤嘛,就差了那么一点……」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见到一间店舖上了门板,并没开市做生意,在这店舖林立的闹区显得有些突兀。
目光一闪,他立刻记起这正是汇通钱庄。
当初进城时,齐冰儿就是带他进了汇通钱庄,叫大掌柜赵守财给了他二百两黄金,此时想起来,才知自己当时真是有些蠢气,有轻巧的银票可拿,自己却执意要扛着一箱黄金。
他不自觉的从嘴里进出了一句:「真是蠢!」
诸葛明和邵元节与他并驾齐驱,听到他开口说了句话,也不知他是骂谁,都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诸葛明问道:「金侯爷,你在骂谁?」
金玄白讪然一笑,道:「我在骂我自己。」
他记起了柳月娘带着赵守财、程婵娟等一批人、和罗奉文师爷点收遭苏州衙门查封的店舖,这家汇通钱庄就在其中。
可是至今过了大半天,应该整个点收行动都已结束,为何汇通钱庄还是关门大吉?而柳月娘也至今犹不见人影。
一想到程家驹已被田中美黛子救走之事,金玄白便觉得须要查看一下,才能放心。
他转首对邵元节道:「邵道长,请你们稍候片刻、我要到那间店舖去看看。」
他把手中缰绳交给诸葛明,道:「诸葛兄,请照顾一下。」
诸葛明才接过缰绳,便见到金玄白从马背上腾跃而起,从自己背后掠过、眨眼间便已到了路边那间掩着大门的店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