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道长笑道:「贫道的道法和武功,的确是师门所传,不过我有一个师叔,当年是茅山派出身,故此茅山术我也稍懂一二…」
他掀髯又道:「这些术法,都只能算是旁门小道,无法和师叔祖的金丹正道相比,因为无论是茅山术或巫门法术,排教术法,纵然练到十成,也不可能对师叔祖构成任何伤害。」
他突然推崇起金玄白来,让朱宣宣颇为不解,金玄白本身更是感到莫名其妙。
昊天道长目光一闪,道:「朱少侠,你若不相信,何不问问贺二姑,看地的巫门术法,能不能伤害到师叔祖?」
贺二姑连忙摇手,道:「民女这点小术,岂能蒙混道长的法眼?以上仙侯爷的修为,只要一投手,民女便会灰飞烟灭,屍骨无存。」
昊天道长颔首道:「贺二姑说的不错,我师叔祖纵然进入百鬼拘魂阵里,也是毫发无损,若是他要出手,动念之间,那些鬼魂怨灵都会形神俱灭…」
他顿了一下,道:「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老人家修的是金丹大道,乃真正的神仙正道,远非其他门派的术法所能相及。」
金玄白听他侃侃而谈,说话跟邵元节有些类似,可是自己却有苦难言,对於为何会练就这所谓的「金丹大道」,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微笑地看着昊天道长发表高论。
朱宣宣看了金玄白一眼,发现他目中神光炯炯,身外似乎罩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比起坐在身边的邵元节来,更像一位世外高人。
她忍不住问道:「昊天道长,我金大哥并不是修练仙术,他还有几房妻室要娶,如何会是修什么金丹大道呢?」
昊天道长微笑道:「师叔祖乃武当嫡传弟子,一脉相承自本门祖师张三丰老神仙,当年,老神仙活了一百二十多岁之后,在四明山巅,召来神龙三条,然后跨龙升天,进入仙界…」
他顿了一下,又道:「本门不禁娶妻,也不重形势,师叔祖心在道中,穿不穿道袍也无所谓,他当然可以娶妻,就像天师教的邵国师一样,娶妻无碍修行。」
邵元节微笑道:「道兄说的极是。」
朱宣宣想了一下,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干脆不去想它,问道:「昊天道长,你说了半天,并没有说出这百鬼拘魂阵为何这样摆设?」
昊天道长点头道:「朱少侠,祢看到大棚四周高高撑起的白幡了吧?那便是所谓的招魂幡,可招请方圆百里之内的孤魂野鬼…」
他顿了一下,又道:「至於那些黑色令旗,则是上面施过法术,画有符录,只要催动咒语,便可凭此役使鬼灵,而其中有四面黑旗,则是拘禁生魂之用。」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巫门三女,只见她们全都寒着一张脸,默然的坐着,没人敢吭声。
他暗自冷笑,忖道:「祢们这三个巫门女子,竟敢在贫道眼前卖弄神通,蛊惑朱姑娘,贫道若不给祢们一点颜色瞧瞧,祢们还当我是个白痴!」
他一向自视甚高,没把巫门术法看在眼里,当年若非是李强出面,他早就出手把贺二姑赶走了。
如今眼见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抬出了金玄白,布起什么百鬼拘魂阵,灭了自己不少威风,所以才要杀杀贺二姑的锐气。
他道行不浅,经验丰富,在一进神坛之际,便已看出朱宣宣是女儿身,虽然不知她的身份来历,却见她口口声声的把金玄白称为「金大哥」,以为她也是金玄白的红粉知己。
由於他知道巫门女子善於蛊惑人心,唯恐朱宣宣会中了阴三姑的算计,所以这才趁机大捧金玄白,也贬低了巫门的术法,将之说成邪门小术…看到巫门三女噤若寒蝉,昊天道长微微一笑,认为自己的警示,一定会起作用,於是继续道:「人有三魂,是为主魂,生魂、觉魂,还有所谓的七魄,也就是七情,指的是喜…、惧、爱、恶、欲七种感情。」
他稍稍一顿,道:「一个人具有三魂七魄,算是活人,死时,七魄先散,三魂继离…」
巫门三女听到这里,突然一起站了起来。
贺二姑道:「上仙侯爷,邵国师,你们慢慢用,民女要带着两位师妹去询问那些魔门徒众了。」
金玄白点点头,道:「祢们走吧,我们吃完了夜宵,就会过去。」
巫门三女躬身选取人上礼,领着六名白衣女弟子,一起出了饭厅。
昊天道长冷冷的看着她们离去,道:「这巫门神婆,平常装神弄鬼,不仅替人卜算婚姻前程,还替人改祭转运,贩卖护身神符,前些日子还弄出个什么神水,说是喝了之后,可以百邪不侵,倒也有不少的愚民信妇买她的东西,真是活见鬼。」
李强道:「道长,何必这样呢?她们也只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看在她们是女汉之辈,你就大人大量,放过她们一次吧。」
昊天道长点头道:「若是看在李施主的面子,我早就把她们驱离苏州这个地面了…」
他笑了笑,道:「不过这个贺神婆也真有点本事,把衙门里的罗师爷和他的元配夫人,迷得对她推心置腹,总是替她说好话,不然我早就让她难堪了。」
朱宣宣听他提起罗师爷来,连忙问道:「昊天道长,听说我们现在的这个宅子,也是罗师爷的产业,对不对?」
昊天道长犹豫了了下,道:「好像是吧,这个我不大清楚,要问李施主才行,他是老苏州,堂口就在这一带,对这里的情况,比我了解多了。」
李强看了金玄白一眼,道:「道长固然说的不错,可是老朽照顾堂口那些兔崽子之外,还要拨空回木渎镇去,照顾我养的那些鸭子,实在难得有空闲,所以也不清楚哪间房宅是谁的产业。」
朱宣宣见他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知道他是顾忌罗师是知府的心腹,唯恐泄了罗师爷的底,会惹祸上身,招来官府的压力。
她冷冷一笑,道:「李把子,据我所知,情况好像不是这样的哦?那罗师爷很会搞钱,据说这里一连七间店舖都是他的妻子和媳妇名下的产业。」
他看了金玄白一眼,道:「金大哥,你想想,一个师爷,既未经商,又未开钱庄,哪来这么多的银子可以买下七座店舖?」
金玄白听她这么一提,顿时记起罗师爷和媳妇私通之事,当时,他无意中当着蒋弘武和诸葛明面前,说出了这件「秘闻」,让罗师爷破费了四千两银子,分送给这两位隶属不同机构的官员。
那时,他极为单纯,还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如今想起来,才知道罗师爷有把柄落在自己的手里。
他微微一笑道:「朱少侠,祢的意思要怎样嘛?是想要把罗师爷抓起来,囚入大狱之中?还是另有打算,别有图谋?」
朱宣宣红着脸道:「我有什么图谋?」
金玄白笑道:「这样吧,祢跟冰儿产赌钱,也输了不少银子,我点祢一条明路,祢在天亮之后,到衙门去找薛义或罗三泰,要他们带祢去见罗师爷…」
朱宣宣秀眉一蹙,道:「我见他做什么?难道跟他借银子?」
金玄白笑道:「祢不需要开口跟他提银子的事,只要对他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行了!」
他的这句话还没说完,朱宣宣已胀红了脸,「啐」了一口,骂道:「你胡扯些什么?」
邵元节失声道:「这两句诗不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所写的长恨歌里面的两句吗?说这个做什么?」
金玄白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两句诗是出自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之手,他只是记起了诸葛明当时吟了这两句,於是罗师爷乖乖地奉上银子。
由於见到朱宣宣一脸愤慨的数落罗师爷,於是让他记起这段趣事,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朱宣宣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微微一愣,望了望满脸错愕的两位道长,笑道:「祢只要说完这两句话,罗师爷就会像中了定身法一样,然后祢开口要他拿多少银子,他都会拿出来。」
朱宣宣一脸狐疑的问道:「有这种事?」
金玄白点头道:「如果他问起,这两句话是谁告诉祢的,祢就说是诸葛明讲的,就没错了。」
朱宣宣沉吟一下,仍是一脸错愕,邵元节则泛起了满脸笑容,心知这两句诗,必是罗师爷的痛脚,被6诸葛明拿住了,予以勒索,让他不得不从。
东厂和西厂所玩的把戏,邵元节大致清楚,他只是没料到金玄白也学会了这一套,并且还传授给朱宣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昊天老道不明白状况,加上对金玄白极有信心,故此丝毫不动声色,见到朱宣宣变幻的神情,倒是让他突然记起那明亮动人、美若天仙的楚花铃来了。
他心想,朱宣宣明明是个年轻的漂亮女子,不知为何装扮成这副模样?假使换回女妆,抹上胭脂香粉,只怕也是位绝世佳丽。
冷眼看到她和金玄白那种模样,看似无情,实则有情,也不知道其中有何蹊跷?
室中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昊天道长突然问道:「师叔祖,那位楚姑娘呢?她没随你来啊?」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她的尊长到了徐州,派人未通知她去一叙,昨日午后不久,便已乘船走了。」
想起楚花铃随着自己闯进玉清宫的种种情形,丽人的花容笑靥,彷佛仍在眼前晃动,可是人已走远,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不禁有些惆怅。
朱宣宣看到他的神态,也想起了楚花铃那绝色面貌,突然觉得一般莫名的情绪,涌现在心头。
她有些气愤的道:「昊天道长,我警告你,以后别再欺负贺二姑,阴三姑她们,不然,我会拆了你的玉清宫,灭了你的什么四明一脉…」
话一说完,她就气冲冲的一推手中汤碗,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昊天道长满脸错愕,望着她的背影,呆坐在板凳上,有些手足无措,他身边的两个中年道士,则是气愤填膺,满面怒容,却由於金玄白在座,没人敢有任何行动。
金玄白和邵元节也没料到朱宣宣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两人相视一眼,全都摸不清她的意图。
昊天道长苦着脸道:「邵国师,贫道不知在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娘,她竟然会…」
邵元节哈哈大笑,道:「昊天道兄,你也看穿了她是女扮男装?就是这样得罪了她。」
昊天道长不解地问道:「可是贫道并没有说穿呀?她又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
邵元节道:「你不该起楚姑娘,懂了吧?」
昊天道长恍然大悟,看了金玄白一眼,笑道:「原来如此!」
金玄白看这两个道长像打哑谜似的,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道:「邵道长,这跟楚姑娘有什么关系?」
邵元节眯着眼,道:「侯爷,你有没有听过『喝醋』这个词?」
金玄白点了点头。
邵元节笑道:「这位郡主就是在喝醋。」
金玄白抓了抓后脑勺,不解问道:「她有什么醋好喝?莫名其妙。」
邵元节笑道:「谁叫昊天道友不明状况,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楚姑娘?她当然会生气罗!」
昊天道长一脸歉疚,道:「啊!是贫道的不对!」
金玄白此时也想通了邵元节话中之意,却是更加的糊涂了。
他愕然道:「邵道长,你的意思是…她喜欢我?所以才会喝醋?」
邵元节颔首笑道:「就是这样,否则别无解释!」
「这是不可能的事!」
金玄白失声大笑,道:「她一向以男子自居,自认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侠少,怎会看上我?」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长袍,道:「你们看我这样子,分明是土头土脑的粗鄙武夫,她都一直这么嘲笑我,又怎会看上我?」
邵元节也跟着大笑,道:「像你这种粗鄙武夫,只可惜天下只有一个,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美女看中你了!」
昊天道长抚掌微笑,道:「邵国师说得不错,师叔祖的武功天下第一,充满了雄赳赳的男子气概,正是美女锺爱的对象,难怪贫道一提起楚姑娘,这位郡主…」
他说到这里,才记起郡主所代表的意义,差点没跳了起来,惊诧地道:「邵国师,你说这位朱姑娘是一位郡主?」
邵元节颔首道:「她是湖广安陆兴献王的掌上明珠,自幼骄纵,喜作男装打扮…」
昊天道长道:「这就难怪了!」
他一想到朱宣宣所说的那番话,开始烦恼起来,苦着脸道:「师叔祖,她刚才讲要折了玉清宫,你说该怎么办?」
金玄白挥了下手,道:「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他顿了一下,道:「她若是敢胡作非为,我要让她另盖一座更大更庄严的玉清宫。」
昊天道长放下了心,不再烦恼这桩事。
金玄白目光一闪,道:「李强兄,你吃完了吧,我们到前厅去坐着喝茶,等看看贺二姑问出什么消息。」
李强推开饭碗,摸了摸肚子,道:「老朽忙了半天,总算吃饱了。」
他看了看昊天道长,仍然有些不放心地道:「金侯爷,话虽这么说,老朽和昊天道长、贺二姑都是熟人,不希望双方发生什么误会,还是请侯爷出面,拜托朱郡主别闹出事来。」
金玄白点头答应,偕同邵元节、昊天道长、李强带着两名道士步出饭厅,回到了大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