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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玄白人在高楼。
站在这上面,可以看到半个淮安古城。
比起苏州府城来,淮安的市面差多了,远远不如苏州热闹,街道也不像苏州那样整洁。
仰望穹空的彤云,不时有归鸟从空掠过。
凉风徐徐吹来,拂面而去,彷佛情人温柔的手轻轻的抚摩着。
耳边听到楼中厢房里传来的阵阵银铃似的笑声,金玄白有种特殊的感受。
因为他已能从里面听出哪一个声音是服部玉子,哪一种笑声是齐冰儿、秋诗凤、何玉馥!
而在厢房里的曹雨珊、松岛丽子、井凝碧、井胭脂等人,各有各的声音不同,金玄白也一时分辨不出。
对於何玉馥的失而复得,让他颇有一番领悟,察觉到自己对於她的关怀和疼惜,绝对不会低於齐冰儿、秋诗凤和服部玉子。
在客船之上,何玉馥曾很明白的跟他表示,七龙山庄庄主楚天云和巨斧山庄庄主欧阳悟明两人,以信鸽传书之法,通知了何康白,要他立即将两家的子弟带走。
当时,在小纸条上,并没有写出原因,仅是划上了最紧急的记号,这个记号代表危急,必须马上撤离的意思,完全不可再留下去。
赵守财连续收到三只信鸽,都有这种信号,於是连盘点钱庄的事都没向柳月娘交待,便找到何康白,匆匆的雇船离开了苏州。
何康白在临走之前,没通知金玄白,还让楚花铃把当年枪神交给金玄白的那支七龙枪顺手带走。
他并没有说出详细的原因,仅托词两位庄主在徐州遇到强敌,身受重伤。
就由於这个理由,让舍不得离开苏州的楚氏兄弟以及欧阳兄弟,逼不得已的上了船。
一路之上,欧阳朝日和欧阳旭日情绪极坏,因为他们没能和唐凤、唐凰两人细诉衷情。
至於何玉馥则更是闷闷不乐,认为自己和两位庄主的受伤毫无关系,为何要离开金玄白身边?
然而何康白都以各种不同的理由加以解释,并且答应她,过些日子便会再度带着她返回苏州。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谎言而已!
当他们到了徐州,和两位庄主会合之后,才知道楚天云和欧阳悟明根本没有受伤。
他们连发三封紧急撤离的小柬,目的便是要让何康白把门下子弟带离金玄白身边。
在他们口里,金玄白不但不算是枪神和鬼斧的嫡传弟子,反而是万恶难恕之人,也是武林的公敌。
金玄白之所以成为武林公敌,便因为他是九阳神君沈玉璞的徒弟,学了邪派武功之故。
枪神和鬼斧两人留下的遗书,都详细的阐述了当时为何要千里追杀九阳神君的原因。
理由只有一个…九阳神君沈玉璞是魔门余孽。
近百年以来,明教被官方定为邪教,而武林各派都视之为魔教,不断的追杀。
纵然明教死亡惨重,改称为圣门,可是在武林正派眼中,仍然视之为魔门。
武林各大门派深深体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故此百年以来,将魔门视为大仇,务必尽数铲除,甚至连根拔起。
九阳神君沈玉璞横空出世,以一身惊世骇俗的神功,行走江湖,诛杀许多江湖败类,然而却也杀了不少的名门正派弟子。
而他最让人难以容忍的,却是挑战天下十大高手,连败崆峒掌门破玉子和崑仑掌门悟明大师,并且还向天下第一人提出约战之举。
以他满手的血腥,一身的绝艺来说,按照枪神和鬼斧的看法,漱石子就应该在泰山之巅予以重击,让他无法离开泰山,从此在江湖上消失。
可是漱石子宅心仁厚,竟然白白的放他离去,飘然下山。
虽然漱石子表示,九阳神君的心法有残缺,当练到第七重时,会遭到心火焚身,走火入魔而亡。
可是赶到泰山的枪神、鬼斧和铁冠道长、大愚禅师仍然不放心,认为九阳神君下山之后,涸粕能会大开杀戒,为害武林,造成更大的劫难。
於是他们四人才联袂下山,追缉九阳神君,结果不料缠战千里,沈玉璞的武功修为越战越高,以致逼得他们四人只得联手除此大害。
枪神的遗书中充满了悔恨之意,认为早该在刚找到沈玉璞时,便四人联手,定能杀死沈玉璞。
只可惜他们给了九阳神君机会,以致最后五人一齐身受重伤,坠入灵岩山中的深渊,全都奄奄一息。
对於金玄白的出现,以及他被沈玉璞收为徒弟的叙述,枪神记载甚详,他表示当时收徒,并非意愿,只是受到大愚禅师的劝说而已。
大愚禅师当时说得很清楚,金玄白天资聪颖,个性坚忍不拔,若是在九阳神君的门下,十年之后,武林中必然会再出现一个小魔头。
到时候江湖上劫难丛生,必定有许多正派弟子丧命在他的九阳神功之下。
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发生,一定要将这个祸根早早除去。
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商谈之下,认为应该抢在九阳神君授艺之前,把金玄白收为徒弟,先由大愚禅师用少林洗髓易筋之法,替金玄白奠下根基。
等到根基涤讪之后,再由铁冠道长传以武当心法,如此一来,佛道双修,纵然得到沈玉璞传授魔功,所受的影响也比较小。
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原本的打算是万无一失,认为金玄白佛道双修之后,再习魔门心法,涸粕能会走火入魔,就此毁了他一身修为,也算替武林除害。
万一金玄白没有走火入魔,功毁人亡,也因心性改变,不致太过为难少林、武当两派弟子,而替武林留下一份生机。
可是半年过去,金玄白兼修佛道魔三种心法,却对他毫无损伤,反而功力突飞猛进,让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深深不解。
他们和枪神、鬼斧商量之后,终於决定将孙女许配给金玄白为妻,认为这是一石数鸟之计。
可是当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陆续仙逝之后,枪神和鬼斧发现由於金玄白的禀赋实在太适合练武,竟在短短数年里把两人的一身武功都已学全。
这种情形让他们又爱又怕,无法预测将来金玄白会有多高的成就,也更害怕这个孩子长大之后,武功越高,为害江湖的能力也越大。
就因为这种心理,让枪神和鬼斧备受煎熬,觉得当初和大愚禅师、铁冠道长所拟定的办法错了,不该用孙女的幸福作为赌注。
而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认为以金玄白的成就来说,只要克服魔门心法的伤害,那么女色的伤害,对他来说,收效不大。
为了避免金玄白将来成为武林大魔头,受到各大门派的围剿,而伤害到他们楚家和欧阳家的名誉及孙女幸福,所以枪神改变了主意。
他在遗书的最后面,很沉痛的表示,他们很疼爱金玄白,认为这是一个极为聪颖、非常可爱,也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可是为了武林正义,为了江湖前途,他们不能不除此大害,减少发生江湖劫难的机会。
笔此枪神说,如果遗书没被九阳神君毁去,而切实的落在他的儿子手中,那么必须大义灭亲,会同各大门派,趁金玄白羽翼未丰之际,予以铲除。
表斧所留下的那封遗书,意思和枪神相似,也主张欧阳悟明联合楚家子弟,会同少林、武当等七大门派,趁金玄白功力未有大成之前,合力将他杀死,免得为祸江湖,戮害武林,至於联姻之事,则就此作罢,不可再提。
当何康白带着何玉馥以及两家子弟们,亲耳听到楚天云和欧阳悟明两位庄主宣读遗书时,全都难以置信。
像这种曲折离奇的变化,以及枪神、鬼斧两位老人临终前的心境转折,使得所有的人都有不同的感受。
两位庄主并没有见过金玄白,不知道他的武功修为以及心性如何,是以再三的询问众人,对於这个身兼五大高手绝艺的年轻人,有何感想和看法。
然而他们所得到的评语,都是正面的,包括楚花铃》阳念珏在内,都认为金玄白武功修为已至登峰造极之境,心性善良而固执,绝对是正派侠士。
至於他的杀孽之重,手段之狠,也都是用在除恶务尽的方面,对於武当、少林两派弟子,他还是念及旧情,网开一面。
何康白和金玄白相处颇为融洽,自认了解这个年轻人,他特别向两位庄主说出金玄白补齐了寒梅剑法的缺点,武功成就已到达一代宗师之境,劝两位庄主谨慎行事,以免一时失算,反倒引起更大的祸端。
何康白尤其强调没有看出金玄白练有魔门武功,擅长的轻功身法,更是武当失传的「梯云纵」和少林的「登萍渡水。」
至於枪法、刀法、剑法、拳法,也都是昔年枪神、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所传,并且有青出於蓝的情形。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两位庄主拿不定主意,认为遗书中既然说要联合各大门派,在金玄白未成大器之前,将之除去,他们一定要通知武当、少林两派,商议对策。
何康白身为华山弟子,纵然受了金玄白不少好处,也认为这个年轻人不致沦入魔道,却无法扭转两位庄主的想法,更无法否定枪神和鬼斧在遗书上的决定,只得沉默下来,而何玉馥是后生晚辈,更是不能改变什么了!
当天晚上,何玉馥收拾细软,拎着一把长剑,没有通知楚花铃和欧阳念珏,便偷偷的离开了徐州,投奔在道观中修行多年的母亲祈氏。
她把所有的情形禀告母亲之后,已经身为道姑的祈氏,於是决定带着女儿赶到苏州去找金玄白。
谁知道她们在旅途上,遇到了罗龙武带着四大龙使和手下,结果一路跟踪,和她们住进同一家客栈里。
当天晚上,成洛君和风氏兄妹带着男女护卫赶到客栈和罗龙武会合,罗龙武摆出一副贵胄公子的样子,邀请何玉馥和母亲一齐赴宴,聊表爱慕之情。
这时,何玉馥才知道罗龙武对自己一见锺情才会一路跟踪而来,她心有所属,当场拒绝罗龙武的邀请,并且天一亮便离开客栈,赶到码头,包了一艘客船,赶往苏州,准备去找金玄白…JZ※※※一阵阵麻雀牌的搓洗声传来,打断了金玄白的思绪,他听到何玉馥的笑声特别大,一直叫:「胡了,胡了!三番,快给钱!」
金玄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忖道:「玉馥也真是的,才学会这种麻雀牌的玩法,就如此热衷,马上就忘了她在船舱里哭得那么伤心,可见这种麻雀牌真是魅力无穷,竟能让人如此愉快,实在令人想像不到。」
他对麻雀牌的玩法一窍不通,也没有什么兴趣,什么一条龙、对对胡、清一色、凑一色,把他头都搅昏了。
如果要让他玩麻雀牌,还不如让他运一下功,打一趟拳,还来得愉快,来得轻松。
他想不通为何包括齐冰儿、秋诗凤、服部玉子、曹雨珊、井凝碧在内,都对那一张张的象牙竹牌如此热衷?
甚至连唐凤、唐凰、井胭脂,还有诗音、琴韵两个丫环在内,都喜欢看人玩牌,围在牌桌边,舍不得离去。
这种麻雀牌不仅令她们着迷,连朱天寿都极为喜爱,一进悦宾楼,便拉着漕帮帮主乔英和副帮主李英奇,还有诸葛明一齐上桌玩牌。
金玄白心想,若非是曹大成手下的工匠,才制出两副牌,恐怕连松岛丽子、唐门金银凤凰、井胭脂或曹雨珊就可以凑一桌了。
想到这里,他听到服部玉子笑道:「玉馥妹妹,祢还是算错了,替伯母少算了一番。」
何玉馥叫了一声,道:「娘,我不能够做祢的参谋了,应该让傅姐姐帮祢看看牌,这样吧!祢陪风阿姨她们玩,我和冰儿姐~凤妹说些悄悄话。」
厢房里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几个女孩子笑成一团,引得风漫云、风漫雪和道号流云的祈氏也笑个不停,不知高兴些什么!
金玄白几乎傻眼,想不到何玉馥没有上桌,反而是把母亲推上了桌,心想:做了道姑,还可以玩麻雀牌吗?
想到了流云道姑一生的坎坷,金玄白便有万分的感慨,因为她是屈服於命运和礼教之下的牺牲品,一辈子都没有快乐过。
太清门的上代掌门人苍松子祈白,鉴於儿子祈磊资质太差,无法获传自己的一身绝艺,於是另收衣钵,让井无波继承他的一身武功,继任太清门掌门。
祈磊从未进入武林,守着一份家产,经营一家油坊,娶妻生女,谨守本份,根本不和人争强斗胜。
不过他的独女禀赋不差,苍松子祈白自她幼年开始,便传以太清门的心法和武功。
然而母亲的教诲,让这位涸粕能成为一位杰出侠女的姑娘,守着闺房,谨遵三从四德的古训,从未行走过江湖一天。
就因为这个原因,她始终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高,直到何康白失恋丧志,被父母逼着娶了好友祈磊之女后,祈流云才知道自己的丈夫纵然已是武林中有名的大侠,武功却还不如她。
何康白的心里装满了盛旬的身影,根本没多看新娶的妻子一眼,更不知道她一身的气功修为,已远远超过自己,终日冷面以待。
而祈氏也谨守妇道,忍受着丈夫的冷淡,默默的操持家务,无论是德、容、言、功各方面,都尽量做到毫无瑕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