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认出当年的援助交际的女学生草草,是在一次见到莫向晚的时候。
他暗地里打量她很久,才确定下来她就是草草。
这个女人,盘着头,额头光洁,戴了眼镜,遮住蜷曲的睫毛,脸上脂粉不施。一身运动衫,因为陪着同事们做过拓展,是稍微脏了点儿的。敬酒的模样很恭敬,说话很到位,蔡导后来直说:“怎么我就找不到这种领导一个眼神,属下一个动作的得力助手?”
罗风在旁边插嘴:“我看这个女人要为‘奇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她,或许已经不是当年的草草了。他才没有贸认。
在体育馆拿了车,偶然看到她扶着墙又扶着腿。他总归是要上前关心一下的,可她避他如蛇蠍,后来也是次次没有好相与的脸色。
莫北统统认为是正常。
他们那种过去,但凡有心要过正常日子的,总是离得越远越好。如果不是再遇到莫向晚,他自己都要忘记自己当年做过的荒唐事情。
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不算好。就她的反应来看,亦算不太好。这点倒是共通。
前两天他和於直喝酒,於直带了女朋友来见她。莫北看着他们你侬我侬,存心斥道:“你小子收心当老实人了。”
於直的女朋友一个眼风扫过来,於直赶紧拽住他:“我说兄弟你别坑我,我今年十月份是要当新郎官的。”
於直的女朋友是台湾人,长的有一点像台湾的美女主播侯佩岑,但是一点都没有台湾小女人的矜持和温柔。她问莫北:“於直到底有过多少女人?他的履历我想看清楚些,然后我好做一个p1an应对。”
莫北使一个眼色给於直,意思是“你小子行,找的女朋友还真是能管住自己的”。
於直冒冷汗,捶着他的肩膀:“兄弟好不容易为了海峡两岸的和平统一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你可不能破坏和谐美好的两岸关系。”
莫北於是说:“女的朋友有不少,女朋友倒不多。嫂子是既往不咎的人,我保证於直不会再犯。”
这当然是大家的调侃,於直还是愁眉苦脸说:“我得回家跪硬盘了,还是新买的;的。”
莫北说:“行,开始支持台湾货了。”
多年以前的於直是个地道的官宦子,学习麻麻,吃喝玩乐却是样样都精通,泡吧泡妞也是常事,但这些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的是,他曾把改装后的飓风小摩托开进大院,被他爷爷钉在军区门口大骂一顿。
於直当时撇嘴:“改革开放三年,拿到摩托驾照还是光荣的事儿呢!他老人家把三个代表真当表给丢兜里了。”
莫北他们那栋楼里的震楼大帅方墨箫就曾说於直这个孩子不学好,我恨不得替老於修理修理他。於直嗤笑:“他老人家还修理我呢!把他家的方竹管的什么似的。”
但是於直是在二十一岁那年,骑了小飓风,撞得一个无辜人大腿粉碎性骨折。因为见了血,他才幡然醒悟改邪归正,终於回头复读了高三,努力考了一个二本,念到大二再去国外念到研究生毕业,顺便找了一个海那边的女朋友。
在二十二岁之前,於直做的最后一件坏事儿是把莫北勾引去了酒吧夜总会,还教会他怎么和女人做*爱。
莫北和於直,平时是聊的来的朋友。但莫北二十岁之前,从不和於直凑做一堆儿玩儿。他们是各有各的圈子,用於直的话说“你打小就念着你那青梅竹马的小情人,从不出来跟咱弟兄混”。
於直问莫北:“田西回来了你知道不?上个月我回去还见到了她和她先生。”
莫北就像听一个陌生的朋友的讯息,并和好友交流讯息:“早见过了,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送了一块金锁片。”
“你当人怀的是薛宝钗啊!”於直说,“她爸做的事真不怨她。”
莫北瞅着於直笑:“我有怪过她吗?”
於直骂他:“你个傻子,那时候我就是怕你跑静安寺剃头当和尚。”
莫北承认自己是当过傻子的。
当年父亲莫皓然因为被南方一宗军方企业改组贪污案牵连而被双规,关系身家性命。有个人在风口浪尖写了举报信又告了父亲一状,那个人是田西的父亲。
莫北头一回红了眼睛立在田家门口。他脾气这么好的人,那天就像只斗牛,还是要见红的。连一向当坏小囡的於直都吓住,被爷爷催着跑来阻止他当场拿刀砍人。
莫北手里没有握刀,只有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田西用手握牢,她泪流满面地讲:“小北,我们家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不好这个样子的。”
这个田西,小时候喜欢穿白衬衫红裙子,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要他给她补数学。其实她的成绩很好,每个学期都考前三名。她头总是不留长,又乖又短的刘海覆盖在眼睛上头,衬出她的睫毛长。
田西说话声音软软的,带着本城女孩特有的甜腻,很会嗲。她只会对着他嗲,“小北”长,“小北”短,其实他还大她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