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作恶,为什么要散了恶气?」父亲的拒人千里让他心痛,但他坚信父亲有难言之隐。如果他真的是恶人,为什么要散去自己的恶气?待在洞里才一刻,他就感到浑身不适,父亲为什么要独自在这里受煎熬?从他周身的恶气来看,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他又何必自讨苦吃?!
「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知道铁头山为什么那么荒芜吗?」阮父答非所问地说,「可惜你小时候,我没教过你风水之学。可是那时候你什么都抵触,教你,你也不会学的,你要知道有灵山宝地,有天生灵气充沛或者天生聚气之处,就会有气场相反的地方。这个铁头山就是大地山川上奇怪的一处,它没有灵气,也不能聚气,而是泄气之地。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这座山那么光秃秃的了吧?万物和野兽都喜欢在灵气充沛的地方生长,此处没有这样的好处就罢了,还会外泄,你想这里还能有什么山珍异兽?连山形也长得坏了。当然,穷山恶水处也有灵地,但那是处在某些大环境之中,而此处应该四季如春的,却不能让山绿水美,就不是环境,而是灵气使然了。」他慢慢地说着,好像一个老人教儿子学问一样,突然让阮瞻想起来了小时候,但他马上又回到现实中来。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阮父无奈,只得点头道,「没错,我在泄我的恶气。」
「你修炼时走火入魔了?或者中了什么妖邪的奸计?」
「都不是。」阮父摇了摇头,突然向阮瞻一伸手。阮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背上的背包一动,一道金属的光芒闪过,残裂幡已经到了阮父的手里。
手捧着这小小的金属幡,阮父轻轻的抚摸着,好像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法宝分外不舍,这更让阮瞻疑惑——他对一件东西都这样爱怜,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施舍一点父爱呢?这是为什么?有原因吗?
「这两个真是异数。」阮父说着,伸手一捻,轻轻松松就从阮瞻加了禁制的残裂幡中拘出了两个恶煞。此刻她们不是本相,而是两个淡白色的光球,被阮父随手一压就陷入了石壁中。
「没想到她们一直暗中盯着我,我竟然没有发觉,最后让她们知道了我的秘密,还把你引到这里来。」他微叹一声,「我已死,阴阳相隔,还是不见的好。」
「你不要避重就轻,告诉我实情!」
「这两个留给我吧。我做的错事,还是由我自己来解决,你走吧。」阮父还是自说自话,根本不回答阮瞻的问题。
「你不能不说,因为这关系到我。即使你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也要告诉我逢三之难是怎么回事?」阮瞻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怎么打探内情,也不知道怎么劝服固执的父亲,只好转移话题,「我有了很心爱的人,我不能死,我要和她在一起!」
话说出口,不仅阮天意,就连阮瞻自己也愣住了,这一番话在他的心里许久,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阮天意看了阮瞻一会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那么对待儿子,就是想让他冷情冷意的,因为他生下来的使命就是如此,不能陷入与他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万里已经是一个例外了,是他心软之际给儿子留下的一丝人间温暖,可他没想到儿子还是逃不出『情』之一字。爱上倒还罢了,竟然深陷进去,这对他是没有好处的,只能徒增痛苦,难道这孩子的命运就真的那么沉重吗?
「是那个姓岳的姑娘吗?」他眯着眼睛仔细回忆那匆匆的一见,「是很可爱的。可惜——你逃不过逢三之难,这是注定的,除非出现奇蹟。可是,你是不能指望奇蹟的。」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和她在一起,只会害了她。放手吧!假如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就该为她着想,或者,真的出现了奇蹟后再去找她。那时候一切还可以挽回,胜於前途茫茫。那个姑娘一看就是个激烈的性子,真急起来,是个什么都做得出的,不是吗?」
阮瞻的心颤抖了,因为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他压抑过对小夏的爱,可是如果感情可以控制,那就不是真正的感情了。所以他想要度过逢三之难,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夏而已。现在父亲亲口断绝了他的希望,他还要抗争吗?还是就此放弃?父亲说得对,小夏那种野火一样的个性,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事到如今,你不要隐瞒了。」他慢慢地说,眼睛不敢看向父亲,「告诉我实情,我自己判断是否放弃她。别和我说什么天机不可泄漏,也别说是为了我好、这是天命什么的,该我承受的,我跑不了,至少我有权知道这为什么是我的命运。」他说完坐了下来,一副父亲不说,就绝不离开的模样。
阮天意从未见过阮瞻如此,他故意培养儿子的冷漠个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很成功的。从小时候起,他对一切就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漠然,对任何事情绝不强求。是什么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或许这孩子本就是个热血的性子,只不过被他亲手折磨得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好吧,既然为了那件事他已经毁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何妨再由他的嘴告诉儿子那个残酷的事实。这是他一直避免的,怕在那天来临之前增加儿子的痛苦,增加对他的折磨,可是意外频生,所有的事情迫得他不得不如此。
「你的逢三之难是注定的,因为我反覆推算过,那一天有奇异的天象。这不是人们常说的天文现象,所以是世人感觉不到的,只有修道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知道。在这一天,你要做一件事情,这件事百分百会要了你的命——你,还要听下去吗?」阮天意问。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阮瞻脸色苍白,点了点头,听到自己注定的命运,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一天就在自己眼前显现。随着父亲缓慢的语音,他一点一点看到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原来,他生命的意义竟然如此可笑;原来,他始终逃不脱!
「这件事如果我不做呢?」他问。
可是父亲还没有回答,他就自我否决了。这件事他必须做,因为他生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再说,他怎么忍心放手不管?那样,既对不起父亲,而且最终也会使小夏和万里、乃至包大同也都会面临危险。
不如,由他一个人承担吧!
知道父亲不会离开这里,也知道因为山缝没有填平,不会阻止父亲泄恶气的举动,阮瞻独自离开了。没有道别,因为父子会在那一天相见,只是那种情况下还算相见吗?
他在金石镇徘徊了几天,最终还是回去了。虽然他仍然要冷漠地对待小夏,伤她的心,可是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他要看着她,呼吸着她,感觉着她,他舍不得和她最后的相处,那将是他这一生最痛苦,但也最幸福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