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从我一出生就注定要做的,我没办法逃避,也不可能不去做。这是我的宿命,就算我可以反抗,我也不能允许自己那么做。因为,那关系到我的父亲。」
他忽然又说不下去了,小夏环在他腰上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是什么事?告诉我吧,是什么给你那么大的压力,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分担,真的,我能分担。」
「我的命运三十三年前就已经注定了,我的出生就是为了死亡的那一天。」
「废话,人一出生当然就是走向死亡啊。」小夏拍了阮瞻一下,尽量显得轻松点。
「说得对,可那是自然而然的事。不像我,要我怎么说呢?只能说,我不是为生而生,我是为死亡而生,假如不是为了逢三之难的那一天,不是为了那一天奇怪的天象,我是不可能被生出来的。」
阮瞻想说得平静些,可是做不到,而他如绕口令一样的话,也让小夏一时迷茫了。可是她不打断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父亲——阮天意,是修道的人。而且他的心念很诚,对道术和道学都很尊崇和痴迷,也就是说,他是不近女色的。以前,当他以养父的身分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可以理解他对我的扶养是一念之慈。可是当我知道他是我亲生的父亲时,我就一直很纳闷,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娶妻生子?他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找女人,如果他有女人,就一定是因为动了真情。那么我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动情让他爱到可以让她生下孩子?我母亲又去了哪里?死了?还是受不了他的冷漠走掉了?从小到大,我没发现他身边有任何女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这是不符合逻辑的。因为动了真情的男人绝不可能忍耐得了相思之苦,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可是我仔细回忆我和他生活的十几年,真的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说不定他把感情放在了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呢?」
「不。我很清楚,在感觉上,他绝对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可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会出生?还有,为什么他明明是我亲生的父亲,却一直冒充我的养父?为什么他死得那样离奇?这些事一直压在我心上,直到这次我去金石镇见他,才弄明白一切。」说到这里,阮瞻放开小夏,「看看我,小夏,现在在你面前的人,其实从出生的那一刻,不是被当作人来看待的,而是一个工具,一个阻止灾难的工具。你明白吗?我不是因为父母相爱而生出来的,我甚至不是一时冲动的产物,我只是个工具!」
「慢着,慢着!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小夏有些愕然,看着阮瞻自我否定和自我厌弃的神色又格外心疼。
阮瞻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似要抒发出心中的郁闷,「我的亲生父亲——阮天意,三十三年前做了一件事,这件事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非常严重,严重到他自己无法解决和承担,而这种恶果出现后,会伤害到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其危害甚至是无法想像的。」
「他老人家做了什么?」
「就这件事他不肯告诉我!」阮瞻摇摇头,「可是我看得出来,正是他所做的这件事才造成了他身上恶气缠绕不息,而这恶气会慢慢侵蚀到人的身体和魂魄中。这样一想,当年他离奇的死亡也可能解释了,一定是他的肉身已经无法控制恶气,如果不辟谷闭关,恶气就会混乱了他的神志,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伤害别人,甚至祸害整个镇子。他是修道的人,修为还很深,魂魄远比肉身强悍有力,所以他假死十几年躺在棺材中,借那柄晶刀泄去恶气。显然,他做得不成功,於是他在一个神秘人的帮助下破棺而出。问题是那个神秘人是谁?还有,他说当时他并不知道我在司马南的指点下去找他,而是因为即使在假死闭关状态,他也一样无法自控了。」
「这么厉害吗?」小夏不太懂道术一说,但看阮瞻的神色就知道阮伯父做的那件事造成的恶果确实相当严重,还没有发作出来就已经害得自己这副模样了,如果压制不住,那会非常可怕。
「在他真正的死亡中,我们错怪了那对妖童。我父亲——从地下出来后想悄悄来看看我,结果发现我们正在为妖童的事烦恼,所以他也去西安看了一下。可是他在假死时都控制不住恶气了,哪禁得住长途奔波和阳气的蒸腾?在那里,他恶气发作,只好真的弃肉身而去,从一个人成为了魂魄之体。而他之所以到金石镇的铁头山去,也是为了泄掉这困扰了半生的邪恶之气。」
「还是不行吗?」
阮瞻苦笑着摇头,「根本没有好转,事实上每一天都在加剧。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可是那恶气就像癌,他用过各种方法治疗了,但还是不断的在扩散。直到——我三十三岁生日那一天,那天过了午夜就是他修炼的一种功法的最后关头。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对恶气的控制会降到最低,而且那天是月全食,没有月色精华的压制,人间所有的邪恶、所有的阴暗都会爆发出最强的力量。两下相对,他在那一天会成为恶魔,再也不认得亲朋好友,再也分不出善恶正邪。假如——之前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什么方法?不会是和你有关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夏脸色骤变,双手紧紧抓住阮瞻的衣袖,由於用力过大,指节都发白了。
阮瞻看着她的脸,心中有万般的柔情、万般的不舍,可是却没有一个选择,「就是我,我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就是为阻止这件事而出生的。」
「这很危险吗?」小夏小声地问,似乎声音大一点,阮瞻的危险就会大一点,「你刚才说会危及生命——」
「这就是我的逢三之难,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难会要了我的命,只是今天我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我要在那天阻止我父亲成魔,完全消除缠绕着他不去的恶气,完成我生就背负的使命。假如必须帮助的是别人,我根本不会理会,只要守着你就好。可那是我的父亲,不管他生我是为了什么,毕竟他给了我生命,还养育了我。至少,我要还他,哪怕用生命去还!」阮瞻轻抚着小夏的脸,眼神温柔地似滴出水来,隐藏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万里和包大同都知道这个劫,只有你不知道,所以我才会躲避你。不是不爱你,是我爱不起。我并不是个拥有自己生命的男人,我,我只是个除魔卫道的工具而已。」
小夏猛地扑到阮瞻的怀里,「不要这样说自己!」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他,「不管你的以前如何,你的现在和你的将来是属於我的。只要我在乎你,你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你不明白吗?你对我是比生命还要重要、比一切都珍贵!」
「我知道!我知道!有你,我这一生就够了。就算是我真的命丧於此也没什么遗憾。可是你怎么办?假如我真的度不过这个死劫,小夏,你要怎么办?」阮瞻心痛地说。
「我是不会自杀殉情的,那样我爸妈会伤心死,我不会做那么不负责的事。」小夏放开手,眼睛对着阮瞻的眼睛说,「可是我也不许你死,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了,我才盖过章,你必须和我在一起。假如你敢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追你回来,也要你活着回来不可!」
小夏发狠似的说着,而且她也真是那么想的。既然他们相爱,他们就要彼此扞卫!而在这种心情里,还夹杂着对阮瞻的心疼。原来,他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原来,他一直想要给她幸福,才会拒绝她;原来,所有的苦,他都想一个人承担!所以,今后她要更爱他,让他做这世界上最轻松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