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超群老总病了。”
卓东来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很久,手中的酒杯停在唇边,一滴都没有喝。
过了很久,他才问卓青:
“什么病?”
卓青道:“不清楚,吴婉夫人只说他病的很重,似乎是积劳成疾,必须静养才能恢复,所以暂时不能见客。”
卓东来又愣了很久,问道:
“是不能见客,还是什么人都不能见?”
“好像是什么人都不能见。”
“连我也不能见?”
“大概是的。”
“所以夫人才特地要你来告诉我,叫我也不要去打扰他?”
“夫人说,请卓先生把所有的事都暂搁一下,一切等老总病好了再说。”
“你见过夫人请的大夫?”
“是的,都是长安的名医,施大夫和简大夫。”
“他们怎么说?”
“他们都说老总这次病的不轻,如果再拖下去,就危险得很了。”
卓东来又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这几天他实在不该生病的,他病的真不巧。”
“为什么?”
卓东来用那种缓慢而残酷的语气,一字字的说道:
“因为这几天朱猛一定会来的。”
......
......
长安。
二月长安的清晨也和洛阳同样寒冷,大多数人还留恋在被窝里的时候,卓东来已经起来了。
他的精神虽然很好,脸色却很沉重。
司马超群已经病了好几天,病情毫无起色,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好的。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见到过司马,每次他要去探病时,都被吴婉挡住了驾。
卓东来穿过连廊,缓缓步入花园。
虽然只是清晨,花园里已经有两位客人在等着卓先生了。
两个人一位姓简,一位姓施,都是长安的世代名医,平时养尊处优,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被窝和火盆。
可是今天他们一大早就被卓东来派人去请来了,而且不把他们迎入暖厅,却要他们在一个四面通风的小亭里苦等。
如果现在是六月,亭外荷红柳绿,四面清风徐来,那种情况就十分令人愉快了。
可是现在冷风刮在身上就好像刀子一样,两位先生身上虽然穿着重裘,手里虽然捂着暖炉,还是被冻得脸色发青,恨不得马上就开两帖泻药给卓东来吃吃。
这种想法当然是连一点影子都不能表露出来的,得罪了卓先生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长安城里每个人都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卓东来穿着紫貂裘,带着随从从石径上施施然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显得很愉快的样子,长揖到地,赔笑问好。
卓东来对他们也很客气。
“如此严寒,我没有请两位到暖阁相坐,却把两位招呼到这里来,两位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两位大夫心里当然是奇怪的,嘴里的说法却不同了。
“快雪初晴,梅花也开得正好......”
比较会说话的施大夫抢着道:“东翁一向是位雅人,莫非要我们到这里来看花赏雪?”
“我倒是确实要请两位到这里来看样东西,只不过看的并不是花,也不是雪。”
看的不是花是什么?
“施大夫城外别馆里的雪夫人肌肤如雪,简先生昨夜供养的花蕊姑娘也比这里的梅花好看得多......”
卓东来微笑:“要看花赏雪,又何必请两位到这里来?”
两位名医手心里好像都在冒汗了,这些事连他们的妻子都不知道,卓东来却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在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你的秘密隐私说出来的人面前,他们还敢说什么?
“两位请跟我来。”
卓东来笑得虽然有点不怀好意,施大夫和简大夫也只有乖乖的跟着他走。
走到花径旁一条用白石砌成的水沟前面,卓东来先叫人掀起上面盖着的石板,回过头来问他们:“两位请看,这是什么?”
这是条水沟,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是条水沟,卓东来一大早把他们找来,难道就是为了要他们来看水沟的?
一条水沟有什么好看?
施大夫和简大夫都怔住了。
卓东来笔直地站在那里,看着这条水沟,看得出了神,就好像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条水沟更值得他们来看的东西。
简大夫的脾气比较急,忍不住问道:“看起来这好像只不过是条水沟而已。”
卓东来淡淡的说:“因为这本来就只不过是条水沟,看起来怎么会像别的?”
施大夫和简大夫又闭上了嘴。
卓东来悠然道:“这是条砌得非常好的水沟,光滑干整,从不淤塞,从司马夫妇的居处一直通到花园外,一直畅通无阻。”
两位大夫虽然熟读医书,这次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候风中居然好像真的有一阵药香传来了。
石径上一大早就被打扫干净,连水沟里的积雪都已被消除。
就在他们嗅到药香的时候,水沟里已经有一股暗褐色的污水,从上面流了下来。
卓东来挥了挥手,他的随从中就有人把这道污水浅浅的按住了小半碗,双手捧到两位大夫面前。
“两位请看看,这是什么?”
两位大夫连看都不用看,就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这当然不是污水,污水里绝不会有药。
卓东来冷冷的盯着他们。
“我想两位大概都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简大夫想说话,可是嘴唇动了两下后,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施大大的嘴更好像被人用针线缝住了。
“这就是两位昨天替我们老总开的药,自从昨天半夜开始,用温火煎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现在才煎好,据我所知,这一帖药最少也要值五十两。”
两位大夫的脸色都变了。
卓东来道:“这碗药现在本来应该已经流入司马的肠胃里,怎么会流到水沟里来了,我实在不明白。”
他眼中忽然射出亮光:“幸好我知道有人一定明白的。”
施大夫嗫嚅着问:“谁明白?”
“你。”
施大夫就像是忽然被人用力抽了一鞭子,连站都站不稳了。
“如果你也不明白,那一定是因为这里太热了。”
卓东来的口气又变得很温和:“一个人太热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事想不起来的。”
於是他立刻吩咐他的随从:“你们还不快为施大夫宽衣?”
施大夫用力拉紧了身上的皮裘,结结巴巴的说:“不必客气,千万不必客气,这衣服是万万宽不得的。”
穿着皮裘已经快要冻死,如要脱下来,只有冻死为止。
随从中有两条大汉站在施大夫左右,卓东来又用很温和的口气问他:“你真的不热?”
施大夫拚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