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香浮动,血月黄昏(1 / 2)

浴盆中十分温暖,卓东来的全身却都已冰冷。

他看不到萧泪血,却能察觉到他的杀气,就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机。

卓东来忽然长长叹息。

“神鬼无凭,鬼神之说毕竟是靠不住的,否则你就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你应该已经是个死人,死在高渐飞的泪痕下。”

卓东来道:“冥冥中本来已注定了你的命运,现在我才知道这种说法多么荒谬可笑。”

“以前你信不信?”

“未必尽信,也未必不信。”

“所以你就想尽方法要我去杀高渐飞?”

“不错。”

“你是不是想看看我们两个人之中究竟是谁会死在谁手里?”

“是。”

“不管死的是谁,你大概都不会伤心的。”

“是的......”

卓东来承认:“不管死的是谁,对我都有好处,如果你们两位一起死了,更是妙不可言,我一定会好好安排你们的后事。”

他说的是实话,卓东来一向说实话。

他不必说假话。

在大多数人面前,他根本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而对另外一些人,说谎根本没有用。

萧泪血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他喜欢和这一类的人交手,那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能和这一类的人交手也远比做他们的朋友愉快得多。

“我一向也只说实话,我说出的每句话你最好都要相信。”

“我一定相信。”

“我知道你还没有见过我,你一定很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实在想得要命。”

“可是伱只要回头看我一眼,你就永远看不到别的事了。”

“我不会回头的,暂时我还不想死。”

“说实话是种很好的习惯,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莆泪血的声音很平淡:“只要你说了一句谎话,我就要你死在这个木桶里。”

“我说过,暂时我还不想死。”

卓东来的声音也很干脆:“我当然更不想赤裸裸的死在这么样一个木柄里,你应该相信这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很好。”

萧泪血对这种情况似乎已经觉得很满意,所以立刻就问到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十六年前,我跟一个人订了一张杀人的契约,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契约上最重要的一项一直是空白的,一直少了一个名字。”

“这一点我也知道。”

“现在已经有人把这张契约送来给我了,而且已经在上面填好了一个人的名字。”

萧泪血又问:“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的名字?”

卓东来居然笑了笑:“那个名字是我填上去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契约并不是你跟我订的。”

“当然,我还不配。”

“是不是你送去的?”

“是不错。”

卓东来道:“是一个人要我送去的,先把契约送到那个土地庙,再到城外去点燃血火,为了确定要让你看见,所以要每天点一次,连点三天。”

萧泪血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嘶哑:“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知道。”

“你也知道他的人在什么地方?”

“是。”

“很好......”

萧泪血的声音仿佛已被撕裂:“现在你可以站起来了。”

“为什么要站起来?”

“因为你要带我去见他。”

“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

卓东来立刻就站起来,对於无法争辩的事,他从来都不会争辩的。

“你可以披上你的紫貂,穿上你的鞋子,可是你最好不要再做别的事。”

卓东来跨出浴涌,披上貂裘,他的动作很慢,每个动作都很谨慎。

因为他已听出了萧泪血声音里的仇恨和杀机。

萧泪血不会杀他的,也不会砍断他的腿,可是只要他的动作让萧泪血觉得有一点不对,他身上就一定会有某一部份要脱离他了。

他绝不给任何人这种机会。

萧泪血无疑正在观察着他,对他每一个动作都观察得很仔细。

两人的距离很近,无论谁先出手,都有可能立刻杀了另外一个人。

这无疑也是很好的机会,但卓东来却没有一丝出手的欲望。

一个人如果还想活下去,像这种冒险的事就连想都不能去想。

卓东来当然不想死。

所以他宁愿变得像一条狗一样听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小院外的窄门紧闭。

卓东来敲门,先敲三声,再敲一响。

门忽然开了,开了一线。

这扇门虽然是开着的,可是里面并没有锁住,也没有上栓。

老人也没有走。

幽静的小院里,花香依旧,古松依旧,小亭依旧,老人也依旧坐在小亭里,面对着亭前的雪地,亭前仿佛依旧有蝶舞在舞。

蝶舞不再舞。

老人也不会再老了。

只有思想和感情才会使人老,如果一个人已经不能再思想,不再有感情,就不会再老了。

老人已经不能再思想,不能再考虑判断计划任何事。

老人也已不再有感情,不再有忧郁痛苦欢乐烦恼相思回忆。

只有死人才会不再有思想和感情,只有死人永不再老。

老人已死。

他还像活着时一样,带着种无比风雅和悠闲的姿态坐在小亭里。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那双混合着老人的智慧和孩子般调皮的眼睛,看来已不再像阳光照耀下的海洋,已经不再有阳光的灿烂和海水的湛蓝。

他的眼睛已经变或死灰色的,就好像将晚未晚将雪未雪时的天色一样。

看见了这双眼睛,卓东来就无法再往前走了,连一步都不想再往前走。

他的全身都似已僵硬,僵硬如这个已经僵死了的老人。

然后他就看见了萧泪血。

萧泪血看起来并不高,实际上却比大多数人都要高一点,而且很瘦。

他的头发漆黑,连一点花白的都没有,用一根颜色很淡的灰布在头上扎了个发髻。

他身已穿的衣衫也是用这种灰布做成的,剪裁既不合身,手工也不好。他的手里提着口箱子,陈旧而又平凡的箱子。

卓东来看到的就只有这么多,因为他看见的只不过是萧泪血的背。

就好像一阵风从身边吹过去一样,这个一直像影子一样贴在他后面的人,忽然就到了他前面去了。

这个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卓东来还是看不见。

可是一个脸上很少表露出情感的人,却往往会在无意中把情感从背上流露出来。

萧泪血的背已绷紧,每一根肌肉都已绷紧,然后就开始不停的颤动,就好像正在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用力鞭挞。

老人的死,就是这条鞭子。

无论谁都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绝不是这个老人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