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杨光臣才刚刚走马上任不久,意气风发的他,对这世上不公根本看不过眼,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不管是那些世家送来的孝敬,还是豪强送来的利银,杨光臣通通将之拒之门外。
但殊不知,整个槐县并没有因为他的清廉作派而变得繁荣,恰恰相反,在他执政的这一年里,整个槐县中,经济凋敝,治安霍乱,他不仅没有传出闲名,反倒因为受人挑拨,叫当地百姓咒骂。
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没钱。
如杨光臣这般县令,每年朝廷的奉银乃是四十三两,但想要管理一个县,每年要撒出去的银子,确是有巨万之数。
他每天一睁眼,整个县衙上下,就是几百张嘴要吃饭,朝廷只会下发有正职人员的俸禄,而其他的诸多衙役,都是由县令一力承担,若是无力承担,只凭借朝廷负责的人口,根本无法运作这么大一个县衙。
整个县衙分身乏术,必然会导致秩序的崩坏,朝廷哪里会管那么多,若出现如此情况,只需治县令一个不治之罪,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收缴民心,再派新人过来。
这根本就是无解之局。
而县令实际上的花费还远不止如此,每年修葺城建,开发水利,接济亲戚,收买人心,打点上下关系,每一样都是无底洞。
光是每年给直隶,青州,豫州。这三省总督的寿日送上的贺礼,至少便是千两银子起步,若他不送,下面巴结的人有的是办法治他,保管是叫他政不通,人不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官场是染缸,出淤泥而不染者都是强人,早在染缸之外收着绢布,而他们这些普通官吏,便要在这染缸中滚上几遭,叫人家揉搓捶打,变成称心如意的样子。
但偏偏就是如此恶劣的官场环境,依然有无数人向往着那一身官皮,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恳切的原因,唯有一点,那便是有利可图。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掌握了权力,再通过权力去攫取财富,简直易如反掌。
哪怕你不去获取,他们也会通过各种途径源源不断的流向他。
杨光臣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先是他那蠢笨不堪的侄子,居然莫名其妙的高中秀才,他家里的房子也被一个“不小心”路过的富商撞倒,修葺一新,他上午在戏院中刚多看了一眼的花旦,当晚居然便出现在他的房中,口口声声,奴家对大人一见锺情,若大人不应,奴家也没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当即便要自刎殡天。
一边是千古之局,死路一条,一边是荣华富贵,风流快活,杨光臣终究是动摇了,在得到一位“贵人”指点之后,他终於幡然醒悟,等再次回到槐县,已然是脱胎换骨。
不仅是与本地豪强势力同流合污,甚至是变本加厉,想方设法的攫取财富,满足欲望。
讽刺的是,当他自诩清廉时,只能唯唯诺诺的坐在县衙中,每天处理忙不完的事物,却也无济於事,而当他接受了权力的腐化后,他反倒是日日风光,前呼后拥,槐县居然也与其一同繁荣起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富饶之县。
这一刻,杨光臣突然想明白了,朝廷根本不在乎他们贪腐,甚至是在鼓励他们贪腐,他们通过权力从那些百姓身上攫取到的财富,最终还会流向更高的权利。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官吏,也不过是一群替罪羊,在天灾人祸或者政治斗争失败后,杀之以正朝纲的工具。
明白这一点后,杨光臣开始更加不择手段的攫取财富和政治资历,不再有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