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从小就怕给别人添麻烦,但凡能自己忍着捱过的事,就绝不会轻易开口求助。
段玉山想了想:「看她方才笑得甜滋滋,那两眼儿弯得跟糖饼烙的小月亮似的,不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啊。」
赵澈眉心紧蹙,若有所思地抿住唇,没再说话。
他与徐静书初次「相见」就是在双目失明后,所以她的外貌身形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有个具象,最初他只是凭她尚显稚嫩的嗓音、小心翼翼的软糯语气以及矮小的个头,断定这是个毫无攻击性,甚至需要他保护的小萝卜丁。
既是小萝卜丁,当然就不必特意区分男女。
从两年前那回「手放错」,再到武德二年新年家宴时的「红鸡蛋」事件,接连经历两次尴尬后,赵澈才意识到这是小表「妹」,是个正在慢慢长成的小姑娘。
他向来很有为人兄长的自觉,之后便比较留心与她相处时的分寸,如何待赵荞那个异母亲妹,便如何待徐静书。
当然,他待徐静书终究还是多些关切的,毕竟他的异母弟弟妹妹们身为信王赵诚锐的孩子,向来不缺人照拂,又都有母亲在近前关爱,而这些是徐静书没有的,他这做表哥的自是能多庇护一些是一些。
但也仅止於此了。他甚至从来没有好奇过她的长相。
此刻段玉山的这个描述让赵澈心里酸酸涩涩有点堵,两年多来头一回生出些微好奇,突然很想知道……
「笑得甜滋滋,两眼儿弯得跟糖饼烙的小月亮似的」模样,具体是个什么样?!
段玉山见他神色不对,以为他还在担心徐静书在书院的事,便宽慰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么,若是分心,那八成是因为情窦初开之类的事吧?我小妹就这样。」
惊蛰天本就时不时滚两声闷雷。伴随着「情窦初开」这个词,赵澈觉得眼前仿佛劈过一道明晃晃挑衅的闪电。
「叫夜行安排人进明正书院查清楚,」赵澈从牙缝中迸出吩咐,字字森冷,「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混蛋扰人上进的。」
也不打听打听那是谁家的妹子,找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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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山来见赵澈,自是有正事要说的。
两人进到书房落座后,段玉山道:「你推断得没错,信王殿下确实与『绣瑶班』那位唱青衣的女子过从甚密,或许有迎进后院的打算。」
这半年来赵诚锐在外的行踪忽地诡秘起来,许是他安分了一年多让徐蝉与孟贞大意了,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只以为他同之前一样只是出去寻常玩乐。
而赵澈却非常敏锐地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之前他让人试着跟进赵诚锐行踪,虽只探到赵诚锐频繁前往「绣瑶班」的戏园子听戏,但他总觉他父王怕是冲着人家戏班子里的哪个美人去的,便安排了段玉山再从旁打听。
毕竟段家的手下赵诚锐认识的不多,跟得近些也不易引起警觉。
「我父王真是没看透如今的风向啊,」赵澈扶额长叹,「还当战时在钦州那会儿呢。」
早年还在钦州那会儿,因是战时,法术条令形同虚设,没谁有余力注意「后院人逾数」这种小事。如今新朝建制四年,方方面面都在逐渐进入一个既定秩序,许多陈腐积弊正在逐年被清算。
「他若继续对此不以为意,只怕将来大规模清理『后院人逾数』这问题时,他与皇姑母就是板上钉钉的两只出头鸟。」
历来革新除弊时,最先被揪住的物件定是有足够分量的,下场也要足够惨澹,才好起到「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
段玉山无奈苦笑:「在这件事上,皇帝陛下自己也没做什么好表率,估计在武德一朝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或许这也是赵诚锐一直有恃无恐的原因。
「只是眼下的三位热门储君人选,个个都不像会忽视这个问题的主,」段玉山深吸一口气,「信王殿下若再这样下去,待将来储君登基,只怕这烂摊子就留给你来担苦果了。」
赵澈清冷哼笑:「那也未必就是留给我的苦果,或许我父王并不想将这苦果留给我。」
「这信王府若不交到你手中,只怕将来倒得比哪家都快,」段玉山对此是深信不疑的,「虽信王殿下在此事上不大拎得清,王妃殿下与侧妃倒是一直很清醒。」
在府中继任者问题上,虽需赵诚锐来做最终决定,那也需酌情考虑徐蝉与孟贞的意见,这两位在继任者问题上说话是有一定分量的。
只是徐蝉与孟贞都是柔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与赵诚锐撕破脸死扛。
「母妃与侧妃都不容易,难得这几年稍稍舒心些,我在她们面前也不忍多说什么,」赵澈以指尖轻抚蒙眼的锦布条,「等下月初成王府樱桃宴过后再看吧。」
「也好,『绣瑶班』那头我会派人再跟,若是……」段玉山抬眼见他的动作,忙话锋一转,「求你别摸眼睛了行不行?你当你那是『杏林圣手』?多摸两下好得快是怎么的?你可真……」
「闭嘴!」赵澈面上霎时爆红。
这些读书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用词都不严谨!没事提什么「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