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夜惊堂就没想过能硬接住这一刀,鸣龙枪上的巨力传递回来之前,就松开了枪杆,任由长枪被劈向了侧面山林。
呛啷——
在姚文忠两把兵器飞出的瞬间,夜惊堂腰间螭龙刀已经出鞘。
姚文忠兵器脱手,就知道夜惊堂会接八步狂刀,脚步飞退追向佩刀的同时,右手已经摸向腰后,拔出了一把一尺半的短刀。
君山刀因为太重,最怕的事情就是被压制没法起手,为此君山台弟子一般都会另外练一把轻便短兵,用以弃刀逃命所用。
铛铛铛——
兵器刚刚飞离,两人再次相接,眨眼就是三刀交汇。
夜惊堂攻势如龙蟒,在八步狂刀的凶悍压制力下,姚文忠只能大步退向掉落的君山刀。
而轩辕鸿志见状,在侧面抡圆的君山刀,把重刀当飞刀,劈向了往前猛攻的夜惊堂。
呼呼——
五尺阔刀犹如旋转的扇叶,刹那飞到了两人近前。
夜惊堂见状急急止步,姚文忠则趁机飞退抓住脱手的君山刀,想要反手,结果……
“喝!”
闷喝声中,夜惊堂左手收刀归鞘,右手抓住飞旋的君山刀,身形顺着重刀中蕴含的巨大气劲,原地旋身一圈儿,继而双手抡圆大刀跃起,对着姚文忠当头劈下!
飒——
此情此景,不光把姚文忠和轩辕鸿志看懵了,连远处的裴湘君、骆凝,乃至跑远的白司命,都看愣了下。
夜惊堂行云流水衔接屠龙令,因为飞来的君山刀本就带着巨大惯性,毫无蓄力动作,起手就是全力一刀。
而姚文忠从地上拔出君山刀,得起刀蓄力再重劈,等他把重刀轮起来,夜惊堂估计已经砍他第三刀了。
姚文忠万万没料到夜惊堂竟然还会屠龙令,心中怒骂轩辕鸿志简直是头蠢猪,刀不往他手上丢,竟然丢给对手,眼见大刀朝自己劈来,他只得斜拉重刀横在身前当盾牌。
挡——
夜惊堂持百斤君山刀,全力砸在姚文忠刀身之上,饶是姚文忠魁梧至极的体型,也再难站住,往后一个趔趄,滑出去三丈有余。
“给我死!!”
夜惊堂憋的脸色通红,双手拖刀旋身一圈,行云流水的一刀便再度落下。
铛——
姚文忠又是一个趔趄,作为君山台弟子,他很明白屠龙令对屠龙令,谁先起手谁就赢的道理。
被夜惊堂抡圆了重刀追着砍,他根本没有起刀的机会,当下只能以刀为盾,顶着往后飞退。
铛铛铛——
轩辕鸿志丢刀解围,从披风下拔出了'灵机剑',但面对抡圆的大刀片,根本不敢上前,见状只能怒声道:
“先走!”
姚文忠咬了咬牙,等夜惊堂一刀再度落下之后,直接把重刀往前丢去,速度瞬间爆发到极致,往后方山林狂奔。
呼——
夜惊堂一刀抡空,左手顺势抓住另一把君山刀,整个人如同风车般,拖着两把大刀片在原地旋转几圈才停下,怒声道:
“两个废物,有种继续打!”
姚文忠和轩辕鸿志回头看了眼,眼底明显有怒火,但还是头也不回窜入了密林。
“呼呼呼……”
夜惊堂气喘如牛,冷眼注视两人逃遁,确定没有折返后,拖着两把君山刀便往另一方向狂奔。
踏踏踏……
双方交手数招,时间也不过同时转向后的几息之间。
裴湘君和骆凝从远处疾驰而来,此时才冲到一半,见君山台两人退走,当即转向捡起了被一刀砸飞到半里开外的鸣龙枪。
“先走。”
夜惊堂拖刀跑到跟前后,将一把君山刀递给骆凝,而后三人一起往山野间飞遁而去。
树林中掀起的风波,转瞬间便停止,只剩下五道人影往两个方向飞遁。
极远处的山顶上,身着夜行衣的北梁盗圣,一直拿望远镜观察着双方战局。
此时她放下望远镜,看向夜惊堂三人离去的方向,眼底带着几分惊疑,没料到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年轻人,战斗力夸张到这一步。
而且她刚才亲眼看见,夜惊堂徒手抓住了天琅珠。
如果张景林配的药没问题,徒手抓应该会中焚骨麻,剧痛难忍才对。
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
……
第203章风波暂止
已经入夜,一轮银月挂在山岭上空。
伏龙洞十余里开外的山坳间,大队兵马举着火把,朝群山深处快步行进。
旁边的山梁上,夜惊堂右手提枪,左手托着君山刀,沿着山脊前行,待来到一处悬崖畔,便把缺了个豁口的君山刀丢了下去,以免姚文忠捡回兵器。
骆凝托着重刀走在身侧,背上还挂着一张强弓,是方才扰乱邬王亲卫队伍所用。
裴湘君则持长枪殿后,行走间不时关注夜惊堂的气色。
夜惊堂刚才砍了轩辕鸿志两下狠的,自己并未受伤,但'风池逆血'过於压榨体魄,用出来就自伤督脉,此时脊背刺痛难言,确实有点难受。
三人沿着山岭行走许久后,在高空盘旋的鸟鸟落了下来,停在了肩膀上,示意朝廷兵马已经发现了邬王行踪;夜惊堂见此便没有再乱走,就近找了个山洞停了下来。
天然形成的山洞并不大,里面放着过来时准备好的些许补给。
夜惊堂把长枪放在地上,展开卷起的毯子就坐下来,打开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骆凝把君山刀靠在墙边,在跟前坐下,点燃了一盏烛火,询问道:
“背上的情况怎么样?”
“有点难受。”
夜惊堂把破破烂烂的外套脱下来,又解开银色软甲,可见宽厚脊背正中,有一条乌红痕迹,自脑后延伸到腰下。
裴湘君知道用完风池逆血后是啥滋味,放下兵器来到背后半蹲,取出玉龙膏倒在手上:
“你趴下。”
夜惊堂自己也看不到背后,便把凝儿大腿当靠枕,在毯子上趴了下来:
“这招式厉害归厉害,副作用确实有点大,以后还是得少用……”
山洞里空间很小,夜惊堂长得又人高马大,裴湘君想跪坐在旁边有点别扭,便直接跨过夜惊堂,骑在了他腿上,帮忙涂药:
“用风池逆血,最好配青龙献爪,可以连甲带人一起戳个对穿。其他招式容易被格挡,一旦打空就只有跑的份儿……” 夜惊堂被三娘骑大马,感觉是挺舒服,但趴着身体某些部位并不好受,他聊了几句后,就从腰带上拔出卷起来的药谱,翻开打量。 药谱被震裂了封皮,不过大抵上还很完整,上面全是张景林独门研制的秘方,虽然只有七八种,但无一不是功效独特的奇门秘药,雪湖散便在其中。 骆凝坐在地上,让夜惊堂枕着腿,也在跟着一起看,想了想询问道: “刚才官玉甲是怎么回事儿?” “用了'天琅珠',没承受住药劲儿,然后就炸了。” 夜惊堂说到此处,从腰后的皮甲里,小心翼翼取出抢来的白玉珠子。 结果入眼就发现,珠子上出现了细微裂纹,应该是没装入盒子里,又和姚文忠交手动静太大所至。 夜惊堂见此心中一沉,迅速翻起身,离两个姑娘远了几分,以免药液挥发沾染到她们身上,皱眉道: “上次程世禄手里的珠子,应该也是天琅珠,效果、触感这颗珠子一模一样。这种珠子好像只有我能用,其他人碰了就出事儿……” 骆凝对程世禄的死相还心有余悸,想了想抬手轻煽,闻了闻珠子散发的味道,结果鼻子马上传来和上次一样的不适感,弄得她连忙后仰远离: “是焚骨麻。你手不疼?” 夜惊堂掌心触感温凉舒适,没有任何异样,就凑近闻了闻:
“我感觉没问题,味道还挺好闻。”
裴湘君见此,也凑近些许闻了闻气味,结果马上皱眉:
“确实是焚骨麻,你怎么会对焚骨麻没反应?”
夜惊堂沉默片刻,认真思索其中细节,最终也只能回应道:
“可能我体质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东西耗费了半斤雪湖花才炼成,要是碎了药劲儿跑光,可就是暴殄天物,现在怎么办?”
“半斤雪湖花……”
裴湘君和骆凝闻言皆是,稍微沉默后,询问道:
“伱用了会不会出事儿?”
夜惊堂用过翻版的'大良珠',唯一的不适之处,就是只扩张气脉不护脉,会导致气脉撕裂,其他感觉都挺好。
而这颗正品'天琅珠',浓缩了半斤雪湖花,显然有极其强大的续经护脉效果,理论上来讲,用了可以无损扩张全身气脉。
不过'正骨柔筋'的效果依旧没法发挥,用完后可能和大良珠一样,会精气过盛,把凝儿糟蹋哭都不一定能缓解……
天琅珠已经有了裂纹,能闻到气味说明药劲儿一直在挥发……
夜惊堂冲疑了下,还是道:“半斤雪湖花,相当於大魏开国至今一半的储量,药劲儿若是跑完,大魏举国之力都不一定能再凑出一颗,我还是用着试试。”
裴湘君和骆凝见此也不再多说,起身离远些许,站在了洞口。
夜惊堂深深吸了口气,并未直接捏碎天琅珠,而是和剥鸡蛋似得,小心翼翼轻弹,让裂纹扩大,药劲儿一点点渗入掌心。
随着天琅珠裂纹扩大,掌心很快感觉到湿润,继而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感觉传来,手臂的酸胀疲倦迅速恢复,连同后背的气脉损伤,都在立竿见影的迅速恢复。
夜惊堂在原地盘坐,双掌交错,把天琅珠夹在手掌之间,闭上了眼睛……
——
群山之间。
姚文忠从树林里脱身后,就快步往山外前行,没有再去追寻夜惊堂的下落。
毕竟君山台的屠龙令,优势在於打短兵无往不利,而缺点就是兵器太特殊,江湖上唯一的替代品是铡刀。
别家兵器丢了,随手捡一件都能凑合用,战斗力不会削减太多;而屠龙令把兵器丢了,直接发挥不出一身所学。
两人都丢了君山刀,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自己的城镇,看能不能再找两把君山刀。
行走之间,姚文忠火气很大,还在为刚才的事儿耿耿於怀:
“此子用了'风池逆血',枪也丢了,同伙短时间赶不过来。只要让我摸到君山刀,他没有任何胜算。你倒好,把君山刀送到他手上……”
轩辕鸿志左臂中一刀、右臂中一枪,伤势不算重,但很影响战斗力,行走间自行包紮着伤口,脸色也相当难看:
“谁能料到他也会屠龙令?他若不会屠龙令,被我的刀逼开,你反手一刀就过去了。我若丢给你,你接刀的时候他一刀过来,你当场就得掉一条胳膊……”
两个人虽然都是君山台的当家,但在帮派内职务不同,一个是'红棍',一个是'智囊',配合成这样丝毫不稀奇。 如果和夜惊堂、宋驰一样,双'红棍'出马一起办事儿,效果会好上许多,出事儿也是用力过猛,闹得没法收场,让帮主脑溢血,而非事情办不成。 如今已经搞成这样,吐槽猪队友毫无意义。 姚文忠抱怨两句后,就停了下来,认真思索片刻后,沉声道:
“夜惊堂硬实力比我稍弱一点,但所学太多驳杂,轻刀、重刀、大枪皆精通,拳脚功夫能和官玉甲交手,还会燕山截云纵,正面单挑我肯定杀不掉此子。你确定上次在周家,他只能和剑雨华打个八二开?”
轩辕鸿志眉头紧锁道:“在周家,此子肯定隐藏了实力。已经成长到这一步,再给他一两年时间,必成武魁。八步狂刀爹不怕,但霸王枪纯属耍赖皮,同等水平爹都弱他一头,他还赢一手年轻力壮,到时候若是打不过,我君山台恐怕会被江湖除名……”
姚文忠知道已经养虎为患,想了想道皱:
“我们俩恐怕很难杀,让师父过来,动静又太大……”
轩辕鸿志道:“我再去联络些人手,争取借这次机会在邬州直接除掉,以免夜长梦多,真让此子跻身了武魁……”
姚文忠见此也不多说,和轩辕鸿志一道快步离开了邬山……
——
另一边,建阳城外。
号角声中,十余艘满载禁军的官船,缓缓靠向城外的港口。
已经收到消息的各地官吏和将领,为了向朝廷邀功,提前等在了港口上,摆开了十里相迎的架势。
巍峨宝船在纤夫的牵引下,缓缓靠向岸边,踏板从甲板上放下,无数禁军鱼贯而出,在两侧列队。
继而身着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腰间挂着龙纹宝剑走在最前,气势威严贵气。背后则是玉虚山道士打扮的璇玑真人,和带着面纱好奇左右张望的太后娘娘。
“拜见靖王殿下!”
岸边无数地方官吏,面对当朝女帝的同胞妹妹,连头都不敢抬,只是躬身行礼。
东方离人对於这种小场面,心底半点波澜没有,带着下船的六部朝臣,走到等候的邬州官吏之前,平静询问:
“邬州情况如何?”
人群中,站在前面的一个老官吏,快步上前,拱手行礼恭敬回应:
“禀殿下,邬州各地一切安好,邬王麾下私军尽数归降,百姓未受半分殃及……”
东方离人大老远跑过来,要听得显然不是这些早就知道的消息,她蹙眉询问:
“邬王下落可找到?”
站在旁边的一个泽州将领,有眼色的多,连忙上前拱手回应:
“禀殿下,末将镇南军侯勇,近日末将得黑衙副指挥使夜惊堂夜大人协助,剿灭衔月楼黄钰龙、萧士程等邬王余孽,抓获贼寇一百五十余人,查扣田产房舍无数,营救被囚百姓三十余名……贼寇扣押於建阳城大狱,敬待殿下过目审问……”
!
东方离人一听这话,顿时站直了些许,眼底流露出赞许。
毕竟黑衙副指挥使是她的左右手,当着六部朝臣、邬州官吏的面说受黑衙协助立功,就是在赞颂她用人有道、办事儿能力强,这是给她长脸的事情。
果不其然,武官刚禀报完衔月楼的事情,附近的六部重臣,就面露讶异,开始称赞东方离人雷厉风行。
东方离人颇为满意,不过依旧喜怒不形於色,只是微微颔首:
“侯将军和麾下将士辛苦了。”
“谢殿下。”
武官侯勇继续朗声道:“今日中午,夜惊堂夜大人送来消息,在百里外的山岭间发现邬王踪迹,末将派兵马两千前去围剿,刚刚收到急报,斥候已经追上邬王亲卒,邬州江湖匪首官玉甲被斩杀,若不出意外,明夜之前便能将邬王抓获归案……”
“喔……”
此言一出,在场邬州官吏都有点懵,完全没料到这泽州的武官,竟然不声不响把邬王都快逮住了;这么一来他们这些邬州本地官,岂不成啥也没干的酒囊饭袋了?
而后面六部重臣,同样面露讶异,其中刑部的主官道:
“殿下,这位夜指挥使,可是在京城破获邬王世子案的夜神捕?这办案能力,着实让老臣汗颜……”
“据说夜指挥使开了'天眼',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殿下能让此等能人为己所用,这手腕当真不凡……”
东方离人也没想到堂堂大人还真在她到之前,把事情办了个七七八八,让她过来只用受臣子膜拜就行了,心头还有点飘飘然。
在聆听片刻臣子的吹捧后,东方离人说了几句场面话,重赏了长眼色的武官后,就带着侍从上了马车。
太后娘娘一直不好说话,等到登上了东方离人的车辇,才满眼惊疑道:
“夜惊堂这么厉害?这才几天时间,就把事情快办完了。”
“夜惊堂办事向来麻利,再晚来一天,他指不定就把邬王抓住,等在港口上了。”
听见兵马正在围剿邬王,距离只有百来里,并不算远,东方离人不免想有点参与感,亲自跑去邬山剿匪。为此开口道:
“师尊,你陪着太后在建阳城转转,我带禁军去邬山看看情况。”
带着几百禁军出现,虽然安全性极高,但很难防住顶尖高手单刀擒王,还是有风险。
璇玑真人虽然有点担心撞上夜惊堂后尴尬,但彼此身份摆在这里,该撞上冲早都的撞上,想想回应道:
“我陪你一起去吧。”
“那本宫呢?”
“打仗不是儿戏,母后好好睡觉。”
“啊?”
……
第204章撞枪口上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山坳内的两千官兵,翻山越岭过了伏龙洞,站在山巅之上,依稀能看到群山深处漫山遍野的火光。
无名山岭之上,山洞里亮着昏黄灯光,裴湘君提着长枪在洞口外来回巡视,时而拿出望远镜,观察山野深处的动静。
骆凝则抱着胳膊站在洞口,仔细观察着夜惊堂的气色。
夜惊堂在地上盘坐,闭目凝神入定,已经个把时辰纹丝不动,上半身化为了淡红色,额头浮现丝丝缕缕白雾,整个山洞里都出现了几分燥热。
虽然体内气血澎湃至极,以至於血管都鼓起了几分,但雪湖花护脉的效果相当恐怖,气脉被汹涌气劲撑开,出现的细微裂纹眨眼就恢复,连痛感都感觉不到,后背的乌红痕迹都恢复如初。 随着全身气脉被打通、扩充、夯实,夜惊堂感觉愈来愈特别——自身前中线到背后脊线的气脉,本来互相连接却有什么东西阻隔,而随着气脉逐渐稳固,当待到某个临界点后,给人的感觉就好似穿过了一条缝隙,处境豁然开朗,耳清目明整个人都好似通透了几分。 夜惊堂感觉自己应该是打通了全身经脉,其他暂且不论,仅是听力就产生了飞跃,有种无时无刻都在运转天合刀法门的感觉,连山洞外树林里,鸟鸟和山雀瞎扯的咕咕叽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问题显然也有,夜惊堂明显能感觉到体内旺盛气血无处宣泄,憋的身体有点难受,从里到外都有一种莫名燥热感,很想找个人干一顿,女人最好,男人也行…… 呼呼~~ 山洞之内,隐隐出现燥热轻风,夜惊堂的长发微微飘动,整个人异常安宁。 骆凝并不清楚夜惊堂的实际感受,只感觉到夜惊堂身体未动,气势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好似从一个坐着的人,忽然变成了一块毫无波澜的石头,没人展露任何锋芒,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感觉……
和打坐的白锦有点像……
骆凝眨了眨眼睛,正仔细观察夜惊堂气色之际,忽然听见远处传来:
“咕~~~咕~~~”
骆凝目光微凝,听出这是在树林里放哨的鸟鸟,发现可疑目标靠近,从声音判断,处於正北方半里外。
骆凝目光并未朝目标所在的方向打量,而是瞄向了不远处的裴湘君。
裴湘君也听到了鸟鸟的暗号,不动声色转过身,回到了洞口附近,余光打量树林中的细节,结果仔细检查半天,都没发现远处的树林里有异动。
察觉到对手武艺深不可测,裴湘君没有贸然打草惊蛇,只是和骆凝一道在山洞外戒备,给夜惊堂调理气息的时间……
——
此次邬王之乱,闻着腥风过来分屍的势力众多,如今大半都冒了头,有些甚至退了场,但最先抵达的燕州势力,却冲冲未动。
未曾展开行动的缘由,并非燕州那边有什么惊天谋划,单纯是派过来的人,实力不大够。
山野之间,截云宫的当家陆风,头上戴着斗笠,顺着地面上君山刀拖出来的痕迹,缓缓摸到了一片山坡的树林里。
陆风此行过来,并非受命於燕王。燕王把邬王当炮灰扔出去,确定女帝当前的情况后,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对邬王的些许剩余价值根本不感兴趣。
而截云宫则不然,陆风的兄长、燕州霸主陆截云,近些年不知是何缘由受了暗伤,各种灵丹妙药都治不好,只能搜罗各种养经护体的名贵药材维持身体的状态。
陆截云倒了,截云宫就倒了,此事甚至不敢传出去,只有陆风等亲兄弟知晓。
气脉是武人的根本,而养经护脉最顶级的药材,莫过於雪湖花。为此在证实邬王手中有'雪湖散'后,陆风对此物志在必得。
陆风这些天一直在伏龙洞周边游荡,编造各种借口,想从白司命手中套出药方;但白司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嘴很硬,不见兔子不撒鹰。
陆风还没等着邬王等人熬不住松口,官府今日就已经杀来了。
方才夺宝冲突,陆风一直在远处的山岭上潜伏远观,可以确定来的人有北梁盗圣、君山台两大当家、红花楼的叶四郎。
陆风轻功身法远超常人,但正面战斗力不如君山台这些莽夫门派,从始至终连进场的机会都没找到,只能一直暗中盯梢。 经过一番冲突后,药谱最后落在红花楼叶四郎手中,而叶四郎又用了'风池逆血'这种自损八百的招式,现在战力估计不到三成,正在山洞里养伤。 陆风'审时度势'良久后,觉得趁叶四郎养伤的时候下手,拿到药方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定还能把那什么'天琅珠'带回去研究下。 为此陆风压低了气息,无声无息从树林中缓步摸进,目光放在山洞外的两个杂鱼护卫身上。 两个护卫都是女子,在陆风看来,应该是白天晚上都帮忙扛枪的随行侍妾,战斗力一般般。 陆风在距离尚有三十丈后,略微撩开披风,露出挂在腰后的飞刀、飞针,取出了两根飞针,手指微动,继而…… 咻咻—— 月下树林间,传出两声破风细响,动静极小,稍有大意可能都没法察觉。 但飞针刚穿过密集灌木,利刃出鞘的声音便从夜色中响起: 呛啷!
骆凝手腕轻抬,三尺软剑已然出鞘,在半空带起一抹银色弧度,扫过银针飞来的方向。
叮叮——
夜空中爆出两点火星,继而断成两截的飞针,就插在了地面上。
骆凝轻挽剑锋斜指地面,望向远处的阴暗树林,冷声道:
“什么人?出来!”
裴湘君察觉到潜藏的人武艺深不可测,先用余光瞄了下在山洞里打坐的夜惊堂,而后双手持枪,站在了骆凝身侧。
呼——
很快,前方树林中传来一声破风轻响。
身披青色披风的陆风,轻飘飘自林间跃起,脚尖点在绿叶之上稳稳站定,斗笠微抬,露出线条刚硬的下巴:
“呵……没想到身手还不错。”
裴湘君和骆凝瞧见此景,双眸皆是一眯。
虽然没看清来人长相,但这脚点树叶便能站住的超凡轻功,除了燕山截云纵,几乎找不到第二家。
即便放在燕山截云宫,能把轻功练到这一步的,也只有门派高层的几个当家。
裴湘君正面战力不俗,但截云宫门徒,一般不和人正面对抗。
截云纵的霸道之处,就是把轻功练到极致,能踩着对手的刀尖再度腾空。
为此截云宫的人打架,一般都是脚不沾地在天上迂回,没有十全把握不出手,发现苗头不对就远遁而走,可谓进退自如。
裴湘君不擅长轻功,骆凝轻功也谈不上出神入化,面对截云宫的当家,打起来很可能就是站在地上被动防守,直到被对方抓住机会,或者对方主动退去。
察觉不太好打,裴湘君并未主动进攻,开口询问道:
“阁下是截云宫的人?”
陆风轻飘飘站在树梢上,声音淡然:
“我是谁不重要。冒然造访,只求一样东西,把雪湖散的方子抄一份交给我,我自会离开。”
骆凝冷声道:“我们要是不给呢?”
“哼……”
陆风直接踩在树冠上缓步上前:
“叶四郎用了风池逆血,强行动气会伤了根基,仅凭你们两人,奈何不了我。药方是你红花楼抢夺而来,抄一份给我,大家皆大欢喜,看不清形势,当心人财两空。”
裴湘君可能追不上截云宫的人,但提着大枪守门,还真没什么忌惮,平淡道:
“无主之物,谁本事大归谁,阁下想要,来取便是。”
陆风背负的双手握了握,虽然看不到山洞里的情况下,但说了半天叶四郎不出来,说明正在疗伤不便动气。
念及此处,陆风不再多言,背后双手微动,继而……
嘭——
树冠上方猛然一震,无数绿叶当空飞散。
陆风背负的双手往前甩出,六枚雪花镖在半空中画出毫无规律的弧线,彼此交织,从六个方向激射向山洞前的两人。
飒飒飒——
骆凝见状身形直接腾空而起,手中泣水剑旋转如风车,防住身前所有,当即斩落三枚雪花镖。
裴湘君打法则要大开大合许多,手中霸王枪当空横扫,拉起的劲风,瞬间带偏激射而来的飞镖和枝叶,继而长枪猛然刺入地面近三寸。
嚓——
下一刻,裴湘君右脚猛踢枪杆,致使霸王枪瞬间崩弯,继而弹出地面。
嘭——
爆响声中,地面被崩出一条凹槽,无数泥土碎石飞溅而出,激射向树冠。
裴湘君身形几乎跟着无数泥土碎石冲出,眨眼已经拉近数丈距离,想要突袭近身。
但陆风碍於所学流派,就不可能和大枪刚正面,飞镖出手身形直接冲天而起,双手不停往前弹出,数十枚五花八门的暗器自夜空往地面激射。
啪啪啪啪——
不过刹那之间,地面就被打出无数凹坑。
裴湘君转枪如龙卷,防死上方袭来的暗器,待到陆风腾空剩下下坠之时,双腿猛然一震。
轰隆——
爆响声中,裴湘君右手持枪尾冲天而起,当空一枪直刺陆风落点。
但截云纵也绝非徒有虚名。
陆风下落之时当空洒出两把飞刀,双脚并合准确无误夹住刺来的长枪,未等骇人气劲贯体而入,整个人便再度跃起至高空。
呼——
裴湘君在空中旋身几圈躲开飞刀,意识到摸不到擅长截云纵的对手,便在地面腾挪寻找时机,等着陆风出现失误掉下来。
而骆凝拿着软剑,在轻功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近身风险很大,在动手的第一时间,就拿起了放在山洞入口的强弓,开弓搭箭。
咻咻——
数根羽箭破空而去,在夜空中带出尖锐哨向,逼迫陆风的身位。
陆风轻功也算练到家了,踩踏甚至沾靠射来的羽箭,在空中大幅度移位,从地面看去,就好似一只在空中飞速乱窜的苍蝇,不时丢下两把飞刀。
飒飒飒……
双方不停交换投掷物,看似是陆风游刃有余,裴湘君和骆凝束手无策。
但实际上陆风对地面两人也没太大办法,他本想靠着超凡轻功找机会,但在天上飞了几下,就发现下面这两人似乎并不是寻常香主堂主。
无论是骆凝的九宫步,还是裴湘君起的枪架,明显都是很上乘的武学,架子稳若磐石,暗器伤不到的情况下冒然硬冲,很可能吃亏。 为此陆风也只能靠着截云纵在空中来回飘,等着下方两人先失误给机会,途中为了扰乱对手,还摆出胸有成竹的气态冷笑道: “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献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别逼老夫动真格……” 轰—— 话说一半,地面猝然传来一身巨响,整个山岭都好似晃了下。 骆凝正在开弓搭箭,忽然感觉背后的山洞里气劲暴起,继而山洞入口上方就直接炸开。 哗啦—— 继而赤裸上半身的男子,就带着漫天泥土碎石,斜着破空而去,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刹那到了陆风面前。 陆风冷眼望着地面两人,余光只见山地炸开,尚未做出反应,身前就多了一张俊美而冷漠的脸庞,低头看着他。 !! 虽然短短一瞬间对方没说话,但陆风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情绪——什么垃圾东西…… 陆风飞镖刚刚脱手,瞳孔便猛地一缩,还没来得及收手拍出一掌,后背便传来骇人气劲! 夜惊堂身如鹰击长空冲到半空,抆肩而过时,手肘往下便是一记肘击。 虽然没穿上衣,手臂衣袍没有被气劲震碎,但此招刚刚出手,半空中还是传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嘭!
闷响声中,从始至终都没能做出格挡动作的陆风,整个人如同被苍蝇拍拍到地面的苍蝇,在空中画出一道竖线,直接在山地中砸出一个凹坑。
轰隆!
陆风摔入地面发出一声闷哼,虽然只是交手一瞬,他还是明白撞上了武魁级的人物,心中骇然而迷茫,但动作丝毫不慢,落地瞬间强忍伤痛,就朝着山林疯狂逃遁。
飒——
此景落在裴湘君和骆凝眼里,就是一道残影从山洞里射出,而后在天上乱飘的陆风,以骇人速度坠地,再往山林猛冲,竖着划出一个直角,快的只剩下影子。
陆风轻功极为不俗,搏命之下爆发速度更是提升到极致。
但刚冲出不过几丈,就听到后方传来一声重踏地面的闷响。
轰——
几乎是爆响传来的同一时刻,右脚踝就传来剧痛,好似被龙蟒钳住,继而车裂般的恐怖拉扯力就从腿上传来。
!!
陆风心中毛骨悚然,当即挥手猛甩,右手夹着数根飞针想要洒向身后,结果毒针还没撒出去,整个人就在巨大惯性下失去了平衡。
嘭嘭嘭——
夜惊堂追到陆风背后,单手抓住右腿,来回在地面猛砸了几下,在左右泥地上砸出两个凹坑,而后往回猛甩。
呼呼——
陆风整个人霎时间转着圈儿飞出去,在山地上打了几个水漂,最后头朝下脚朝天倒着挂在了一片灌木丛里,当场没了动静。
荒山野岭也在此刻骤然安静下来。
裴湘君瞧见此景,张了张嘴,眼神震惊的无以复加。
骆凝则是瞪大眸子,还回头看了眼山洞,似乎是确认外面那披头散发的凶悍男子,是不是她男人。
“呼……”
夜惊堂浑身燥热难言,在战斗结束瞬间,眼底的淡漠就消失,化为了乱七八糟的各种情绪,还抬手搓了搓脸,而后快步走向陆风。
裴湘君本来还在发懵,瞧见夜惊堂呼吸粗重,咽着唾沫,满眼'慾火中烧'朝陆风走去,瞬间惊醒过来,连忙来到跟前,拉住夜惊堂的手腕:
“惊堂,伱……你没事吧?”
夜惊堂感觉自己有事儿,药劲儿还没有消化完,体内气血又旺盛至极,被三娘手儿一摸,心里就出现躁动,手不听使唤的顺势搂住三娘,在月亮上捏了把:
“还好,就是体内气血旺过头了,感觉憋得慌……”
裴湘君被不知怜惜的手捏的一个激灵,但也没躲开,只是扶着夜惊堂的腰查看脉搏:
“你憋得慌去找凝儿呀,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个男人……”
夜惊堂感觉很燥,也不清楚自己是啥眼神,反正满脑子想的都是凝儿一会哭哭啼啼求饶的样子。他强压心神,转头看向三娘:
“现在呢?眼神正常没?”
骆凝瞧见夜惊堂望着三娘的眼神几欲喷火,恨不得一口把三娘吃了似得,便明白小贼气血过旺,待会估计得把她摁住弄个半死不活。
但这时候,骆凝这可怜媳妇除了无怨无悔还能如何,她快步来到跟前,摸了摸夜惊堂时而跳动一下的胸肌:
“你现在看着和公牛一样……小贼你!”
一句话没说完,骆凝便也被搂住了。
夜惊堂一手一个月亮,感觉自己脑子都有点不清醒,双手完全不听使唤。他强压心神,尽力做出波澜不惊之色,看向灌木丛:
“这是什么人?”
“不清楚,看起来是截云宫的人……脑子有水,真本事一点没有,还跑来趁火打劫……”
夜惊堂松开两个姑娘,来到灌木丛前,低头打量。
灌木丛被砸出一条凹槽,陆风浑身青袍破破烂烂,倒挂在枝叶上,从身体扭曲的情况来看,小腿被摔断了,牙都掉了几颗,正歪歪斜斜咧着嘴,喉咙里发出:
“呃~~~~~呃~~~~~~”
夜惊堂想审问一下,并未没下杀手,但仔细一看,却见此人脸色乌青,出气多近气少,明显活不长了,眉头不由一皱:
“这是死士,自尽了?”
裴湘君感觉不像,仔细检查,才发现此人的右手上,插着好几根黑针,右手已经发紫……
?
裴湘君无语道:“不是死士,用暗器没用好,戳自己手上中毒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别浪费白皇丹救了。”
夜惊堂本想问问此人来历目的,但这些好像都是明的,浪费伤药去救个咎由自取的杂鱼完全没必要,当下也懒得管了,转身道:
“算了,快走吧,我感觉脑子不清醒,待会在荒郊野外对你们做出什么事儿,你们叫破喉咙都拉不住我……”
骆凝感觉夜惊堂气息燥的确实有点恐怖,稍微冲疑,冷艳美眸间竟是露出几分委屈恼火:
“小贼,你吃药弄成这样,我……我怎么帮你?你把我累死算了……”
裴湘君捡起几样兵器,小声道:
“俗言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骆凝听见这混账话,气的不轻:
“你别光说风凉话,要不你自己试试,看他能不能把你弄死?”
裴湘君哪里好回答这种话,帮夜惊堂扛着大枪,快步走向山外:
“先去找个镇子住下吧,就惊堂这模样,没个两三天火肯定消不了……”
两三天……
骆凝咬了咬下唇,满脑子该如何调理,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第205章沿河小镇
夜深人静,三道人影在山野间疾驰,朝着山外的小镇进发。
夜惊堂体内的药劲儿尚未消化,气劲依旧汹涌,不过影响并不大,而身体的燥热却愈演愈烈,行走间连衣服都没穿,遇上小溪还跳进去打湿全身,但刚上岸走出不过几步,就蒸干了水迹。
因为身体太热,鸟鸟都不肯蹲到肩膀上,自顾自飞在前面探路;三娘和凝儿时不时帮他抆一下脸上的汗水。
在走出二十多里,快要离开群山抵达附近的乡镇时,夜惊堂往外面眺望,却见七八里开外的洪山镇上,有长长的火光,看起来是数百人的队伍,举着火把在行走。
裴湘君停下脚步,站在了高处拿望远镜打量:
“麒麟铠……看起来像是京城的禁军。”
夜惊堂颇为意外,不过按时间算,朝廷的官船也差不多该到了,他来到跟前,下巴放在三娘肩膀上,从望远镜离眺望——镇子上有三百多身着黑光铠的精锐禁军,中间有一辆马车,看不到其中人影,但能让禁军随行护卫,里面大概率是靖王。
夜惊堂拿到了'雪湖散'配方,按照钰虎的交代,应该第一时间把药方送回京城,以免节外生枝,当下道:
“走吧,过去汇合。”
骆凝知道和朝廷兵马汇合嘴安全,但夜惊堂现在这面红耳赤的模样……
“小贼,你现在去见靖王,不会搞出事吧?”
“呃……”
夜惊堂抆了抆额头的细汗,略微感觉:
“镇子上人多眼杂,我总不可能当街对靖王做什么。璇玑真人是靖王师父,说不定也在跟前,你们先在镇子上找个客栈住下,我去去就来。”
骆凝见夜惊堂脑子不迷糊,便也不多说,只是叮嘱道:
“你别把璇玑真人引来了。要是我被发现,我就说伱用强,我才被迫给你鞍前马后……”
“知道了,你先去客栈洗白白……”
“啐!”
……
——
咕噜噜——
奢华马车的车轮,碾过小镇的要沿河老街,两岸皆是青山绿水,镇子沿着山壁一线排开,只有从南往北一条街道,房舍间灯火寥寥。
三百精锐禁军,骑乘战马举着火把,在街道上行走;还有些许黑衙捕快,牵着猎犬在街巷间走走看看,虽然准备十分充分,但尚未走到邬山脚下,已经有了舟车劳顿人困马乏之感。 宽大车厢里,东方离人身着胖头龙蟒袍,腰背笔直正坐,目光眺望着远方的山野,眼神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干劲儿,变成了目前的无奈。 黄昏时抵达建阳,听说官兵在百里外剿匪,东方离人寻思挺近,就想带队过来参与一下。 结果真跑来才发现,邬州的一百里,和云州的真不一样。 云泽两州皆是大平原,到哪儿都是走直线,还都是平整大道,百里地说在门跟前也没什么问题。 而邬州不一样,目之所及全是山岭,乡镇官道皆依山而建,弯弯绕绕走两刻钟,可能发现自己才走到山对面。 东方离人坐在马车里倒是不累,但外面刚刚抵达的禁军和马匹,显然架不住她这么强行军,从当前情况来看,今晚上是很难进山帮忙搜捕了,只能让随行禁军就地安营扎寨。 璇玑真人也坐在车厢里,身着白色裙子,斜着依在美人榻上,高挑身段配上不染烟尘的气质,看起来就好似陪同王爷出征的貌美王妃。
但璇玑真人仪态并不怎么端庄,手儿撑着侧脸,右手拿着酒葫芦,有事没事就抿一口,脸颊上已经带着几分酡红,眸子也是似醉非醉的模样。
东方离人对这酒蒙子师尊也没办法,正查看镇子情况之时,忽然听到外面的街面上,传来一阵:
“叽叽叽~~”
熟悉的鸟叫声由远及近,继而一个大白球,就从银月之下俯冲而来,眨眼间穿过半条街道,落在了车窗旁。
“诶?!”
东方离人双眸微亮,把鸟鸟捧起来,来回打量:
“你怎么在这儿?夜惊堂呢?”
鸟鸟本来准备问胖头蛇姐姐要饭,但马上就发现旁边似乎还有个没良心姐姐。
“叽?”
鸟鸟上次叫夜惊堂来救人,结果这妖女姐姐爱理不理,心底着实记仇,歪过头去不搭理,只是用翅膀示意镇子口。
璇玑真人认出这是夜惊堂的战宠,明白夜惊堂就在附近,怕待会撞见尴尬,就起身道:
“为师出去转转,你先召见属下吧。”
东方离人见此自然没阻拦,待师尊无声离去后,抬眼看向镇口,可见一个手提长枪、披头散发的男人,和逃难似得快步走来,沿途还在和认识的黑衙总捕打招呼。
东方离人瞧见夜惊堂这'战痕累累'的模样,心里赞赏之余也有点心疼,连忙对车厢外伺候的侍女道:
“快去找件干净的袍子,准备好热水……”
“好的殿下……”
——
沿河小镇不大,从南往北也就几百户人家。
因为靖王下令不能惊扰百姓,此时远道而来的禁军,就地在街边打地舖休息,快要入秋,天气凉快,除开睡得不舒服其他也没什么大问题。
夜惊堂披着破破烂烂的袍子,提着鸣龙枪走过街边,沿途和认识的黑衙总捕打了声招呼,而后就畅通无阻来到了镇子中心地带的马车旁。
马车停在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外,客栈里有些许侍女和护卫在收拾,以便靖王临时落脚,为了安全考虑,要清空仔细检查,目前还没收拾好,东方离人还待在马车上。 夜惊堂刚走到附近,就看到车窗里亮着的灯火,笨笨坐在窗口,拿零食喂着鸟鸟,瞧见他后,双眸中明显有喜色,不过为了保持女王爷的架势,还是刻意做出不苟言笑的冷酷模样等着。 铛~ 夜惊堂把鸣龙枪杵在地上,含笑道: “殿下,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下午刚到。上来吧。” 东方离人颔首回礼后,看着夜惊堂满头大汗、面红耳赤的模样,略显疑惑道: “你刚刚打过架?” “下午发现邬王的行踪,打打杀杀闹了半晚上。官兵正在追邬王,应该跑不掉……” 夜惊堂进入车厢,在美人榻上坐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后,从裤腰带上取出一本发黄的册子,递给东方离人: “这是我今天找到的好东西,里面有一种'雪湖散'的配方,可以替代雪湖花。这东西非常重要,殿下最好现在就摘抄一份,安排人送回京城……” “雪湖散……” 东方离人接过药谱看了看,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就收进怀里,而后拿着汗巾,起身坐在了夜惊堂跟前,帮忙抆拭额头的汗珠,声音威严:
“让你过来协助调查,又不是让你玩命,怎么累成这样……样……”
话语戛然而止。
夜惊堂被躁动气血冲的头晕,本来还算正常,但明艳动人的大笨笨往跟前一坐,淡淡幽香扑面而来,烈焰红唇近在咫尺,脑子当时就有点心猿意马了。
眼见离人帮忙抆汗,夜惊堂的手下意识放下,自然而然落在了他本不该乱碰的饱满上……
东方离人感觉到腰后传来的火热触感,香肩微微一抖,坐直几分,英气双眸难以置信的盯着夜惊堂。
“……”
夜惊堂被凶了一眼,才发现手放的地方不对,连忙抬起手,拍了拍被捏乱的蟒袍裙摆:
“抱歉,走神了……”
啪啪~
?!
东方离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外面几百禁军,夜惊堂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轻薄她,这让人瞧见怎么办?!
“夜惊堂!”
东方离人柳眉倒竖,捉住夜惊堂的手腕,冷声道:
“你失心疯是吧?你别以为你出门办事立了点小功劳,就能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你真以为本王不会收拾你?”
夜惊堂也觉得自己有点无法无天,抬手解释:
“我吃错药了,脑子不太清醒,殿下勿怪……”
“吃错药?”
东方离人看夜惊堂色胆包天的模样,确实像是吃错药了,她握住夜惊堂手腕:
“你中毒了?什么毒?春药?”
夜惊堂摇了摇头:“也不是春药,刚才在邬王哪里打架,用了个和'大补丹'类似的丹药,结果补过头了,大问题没有,就是……嗯……精气上脑,火气比较重……”
东方离人认真号脉,发现夜惊堂气血异常澎湃,但大抵上确实没问题,就询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夜惊堂目光不由自主下移,落在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胖头龙上面,又迅速移开:
“也没什么,我回去洗个澡就好……”
东方离人低头看了看胸口,也没责备'因公中药'的夜惊堂,起身道:
“准备的有洗澡水,你先沐浴更衣,本王让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夜惊堂听到洗澡,不免回想起灿阳池里的肉弹冲击,眼睛总是往离人身前瞄,为防手脚不规矩,他干脆把偷吃零时的鸟鸟抱着揉:
“我没病,是气血过旺,让大夫看估计也说不出其他法子,我要不先回去,明天再来拜访殿下……”
东方离人分开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见到夜惊堂,话都没说两句,夜惊堂看起来又不正常,她如何能让夜惊堂离开,伸手把鸟鸟夺过来:
“你先去洗澡。”
夜惊堂被离人凶了句,也不好多说,弯身走出了车厢。
东方离人把鸟鸟放在零食盒旁边,让它继续吃,整理好蟒裙后,才仪态威严的下了马车,进入客栈。
客栈里的掌柜伙计已经被另行安置,周边站着禁军担任护卫,内部则是四名随行侍女上下奔波,准备着东方离人就寝的房间和热水。
哗啦哗啦~~
东方离人听到二楼传来倒水声,就带着夜惊堂上了楼,吩咐在里面忙活的侍女:
“伺候夜公子沐浴。你去叫张御医过来。”
“是。”
里面的两个侍女,瞧见夜大公子来了,眸子都是一亮,连忙想上前帮忙宽衣解带。
夜惊堂心浮气躁,怕干出调戏侍女的荒唐事,抬手婉拒道:
“不用,我自己洗洗就行了。殿下,你把'雪湖散'的方子抄一份,即刻派人送回京城,此物很重要,切勿弄丢了。”
东方离人见此没有多说,待夜惊堂进去后,来到隔壁的房间里抄药方。
夜惊堂把门关上后,暗暗松了口气,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袍子,把佩刀、药夹等物件放在了桌子上,低头一看——立如擎天白玉柱、横似架海紫筋梁……
我去……
夜惊堂揉了揉额头,左右打量后,来到了屏风后。
房间便是客栈的寻常房间,并没有多少陈设可言,不过为了让靖王好好休息,还是弄来了一个大浴桶,里面还撒上了花瓣。
夜惊堂站在浴桶跟前,整个人直接滚了进去,把脸都埋在水中,想冷静一下。
结果侍女太贴心,准备的还是温水,这一泡脑子非但没清醒,反而有中饱暖思那什么之感……
哗啦——
夜惊堂从水中冒出来,想想干脆在浴桶中盘坐,强行入定,重新调理起体内乱七八糟的气息……
——
河对面的山野间。
璇玑真人身着雪色白裙,孤身一人坐在树冠之间,手里拿着红色酒葫芦轻轻摇晃,澄澈桃花眸落在远处客栈的窗纸上。
房间里的昏黄烛光,在窗纸上投出一个男人的剪影,虽然看不到真人,但宽厚的肩背、线条完美的腰腹……
“……”
璇玑真人觉得这画面赏心悦目,但她作为出家人,不该乱看,就把目光投向了别处,心底带着三分疑惑。
璇玑真人作为八魁前三的人物,眼力远非常人可比,虽然夜惊堂气息很乱,但她还是看出,这小子好像忽然打通全身脉络,在体内自成'小周天',迈入了成为武魁的门槛。
虽然和当世正儿八经的八位武魁比起来,夜惊堂还嫩的滴水,武学造诣、战斗经验、江湖阅历都有差距,但这小子悟性太夸张,想完成武魁新老交替的壮举,估计也用不了太久。 这成长速度,绝不是单靠天赋和努力就能做到的,以璇玑真人对武人的理解,这小子肯定是碰上了千载难逢的'大机缘',导致在短短一两天内又往前跨了一步。 璇玑真人暗暗思索,正琢磨其中玄机之际,余光微微一动,望向了不远处的树林。 明月当空,树林间黑乎乎一片,看起来没有任何活物。 但璇玑真人却隐隐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有个熟人,正偷偷摸摸藏在其中,往这边摸进。 ? 璇玑真人眼前微亮,没料到以前踏破铁鞋都逮不住的小妖精,在她放弃追踪后竟然送上了门。 璇玑真人当即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死物般蹲在树冠上,想找机会把北梁盗圣逮住。 但和往日一样,北梁盗圣刚刚靠近到一定距离,就察觉到不对,把望远镜转过来,望向了她。 四目相对。 !! 北梁盗圣看到见她一次打她一次的大魏妖女,惊的肩膀都抖了下,转身就往外跑去。 璇玑真人追了大半年,也懒得再和北梁盗圣猫捉老鼠,直接开口询问道:
“你来这儿做什么?”
北梁盗圣来这里,自然是因为瞧见夜惊堂实力暴涨,大概率吃了天琅珠,心底百思不得其解。
天琅珠是西海诸部的神药,据她所知,世上已经没人能用此物。
夜惊堂能用,不是邬王练的药有问题,就是身世和西海诸部有关。
这事情相当重要,没和族内老人沟通清楚前,肯定不能大大方方告诉大魏的人。
为此北梁盗圣听见询问,只是回头来了句:
“你管得着吗你?”
而后就转身翻过了山脊,消失的无影无踪。
璇玑真人见对方竟然不给面子,不怎么开心了,当即又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