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李嘉玉下了楼，溜溜达达地往咖啡座那边去。走过去就看到谢洋和段伟祺坐在靠窗的位置在聊。

谢洋见到她很惊讶，招手让她过去：“怎么又下楼来了？”

李嘉玉笑笑：“想喝杯咖啡。”

谢洋便道：“那正好过来听听，我正跟段总聊基创的投资。段总在投资这块很有经验。”

李嘉玉看看谢洋和段伟祺：“不打扰吧？”

段伟祺道：“不打扰，坐吧。”

李嘉玉落座，谢洋道：“这位是我同事，李嘉玉，刚才电梯里见过了，她跟我一起负责基创的这个项目。”他转向李嘉玉道：“我联络了葛总和鲁总，他们一会过来。段总时间宝贵，他只在这儿呆一晚，明早就走了。”

“哦。”李嘉玉点点头，心想谢洋果然很会把握时机，居然把葛总和鲁总都叫来了，这是看段伟祺好说话，打算一起围剿吗？

李嘉玉点了杯拿铁，坐一旁听他们聊。谢洋和段伟祺都很专业，所以几句就能点到核心，谢洋惊讶段伟祺对基创和相关行业的了解，段伟祺只道：“之前曾经看过相关的行业报告。”

李嘉玉有些恍神，想起当初她追葛飞追到机场的那三四十分钟，段伟祺帮她查资料、提炼要点、分析资料，她带着他的支援，杀到葛飞的面前。

“李嘉玉。”谢洋唤。

李嘉玉从走神状态被拉回来，赶紧答应一声。

谢洋给她一个谴责的眼神，李嘉玉垂了头，知道谢洋是责怪她在重要客户面前失态。她通常是不会的，但这人是段伟祺，她就不自觉地放松了。

“麻烦你帮我们买包烟吧。”谢洋道。

“行。”李嘉玉看了看桌面，谢洋的烟盒放着，果然是空的。

李嘉玉起身往外走，走出一段又听谢洋在身后道：“你知道在哪儿买吗？”

李嘉玉回身，想说她知道，却见谢洋已经起身朝她走过来，李嘉玉站定了等着。谢洋走近她，背着段伟祺，压低声音与她道：“打起精神来，难得段总这么愿意交流，你认真听能听到不少经验知识，出去走一圈醒醒神。若一会你回来还这么没精打采，我就得把你打发走了。”

“好的，好的，对不起，谢谢谢哥。”李嘉玉忙道歉，转身出去了。

此时夜色正好，路上行人如织，街灯明亮，些许斑斓，光线温暖却又显得孤单。李嘉玉吐了口气，缓缓朝街口的那个烟酒专卖店走去。

听到手机微信响，她拿起来看，是段伟祺发来的：「我都没这么使唤过你。又是买饭又是买烟的。」后头跟了个生气的表情。

李嘉玉回复：「人家是我领导，你是谁？」

段伟祺哑了，没再回复。

李嘉玉把手机收起来，迈进了店里。

烟的种类很多，店柜台摆得满满的。李嘉玉挑了谢洋和段伟祺抽的两个牌子，一样买了一包。李嘉玉没抽过烟，她不喜欢烟味，但她爸爸抽，抽了很多年，也戒了很多次，都没戒掉。后来他干脆放弃了，他说这就是生活，总得有些小瑕疵。这鸡汤太毒，他被老婆臭駡了好几顿。

李嘉玉拿着烟往回走。自从入了谘询这行，似乎身边大部分的人都抽烟，就连贺亦春也说她从前抽烟，后来为了要宝宝，戒掉了。

李嘉玉问她又臭又不健康，为什么会抽？贺亦春答说加班熬夜，一堆人一起抽，她也就抽起来，然后莫名觉得自己挺帅挺潇洒的，后来想要孩子时，为戒烟熬过一阵子，有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抽。

“可当初抽的时候不觉得，真的不觉得。那时候那样才是舒适快乐的，现在这样又才是舒适快乐的。”贺亦春谆谆教导：“如果非要享受一次叛逆，就早点，完了之后快快改掉，别等将来后悔。”

李嘉玉忽然想，段伟祺的叛逆期大概永远不会结束吧。

李嘉玉走回酒店，葛总和鲁总已经到了，四个男人围了一桌聊得热火朝天。葛飞见得李嘉玉，随手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嘉玉回来了，坐。”对李嘉玉的喜爱可见一斑。

李嘉玉与两位老总打了招呼，然后坐下了，把烟放桌上：“谢哥，买了两种。”

段伟祺看看烟，又看看李嘉玉，笑了笑，伸手拿起自己抽惯的那个牌子，收进口袋。谢洋拿了另一包，道：“都忘了酒店里头不能抽烟了。”

葛飞忙道：“要不我们出去找个舒服的地方聊，还能喝喝酒吃点东西。”

段伟祺摆手：“不了，晚了，这里挺好。”

一众人便做罢，继续聊起来。李嘉玉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被四杆烟枪一起熏着，且到了吃吃喝喝围一桌的环境，就她一个小姑娘，她就成了倒水添茶的角色了。

李嘉玉看了段伟祺一眼，他似乎没想这么多，只认真听葛飞说话。

段伟祺虽然年轻，但思维敏捷，逻辑清楚，且也许是他有着丰富的与段老爷子周旋的经验，对老企业家的那一套思路非常熟悉，总能讲到点子上。不一定对葛飞的基创实业有用，但很有启发。且他在国外呆了几年，对国外的投资市场情况也了解，对基创这样国内市场饱和，需要扩展海外市场的企业来说，段伟祺举的亲身经历的实例就非常有参考价值。

葛飞简直对他相见恨晚，他那愉悦兴奋的神情，李嘉玉一眼就看出来了。想当初段伟祺隔着电话教她那几招都能换得葛飞的欣赏，现在真人亲自上阵，自然是让葛飞赞赏有加，连说了好几次年轻有为。

段伟祺客客气气，对葛飞这样的老企业家也非常的尊敬，没有丝毫年轻气盛的架子。李嘉玉原以为他这人怼天怼地炫到宇宙尽头，没想到倒还有这样的一面。

一众人聊得兴奋，除李嘉玉外，其他人都很有商业经验，李嘉玉在一旁听得获益匪浅，但眼看着十一点多了，葛飞他们还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李嘉玉没忍住，道：“要不今天先这样，段总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呢。”

葛飞一听，很不好意思，连连道歉，直说下回再约，又道他必抽空到B市拜访下段老爷子，还望段伟祺能给引见引见。段伟祺替爷爷谢过，与大家都客气一番。

段伟祺与谢洋、李嘉玉一起将葛飞他们送出酒店，段伟祺先转身回去，谢洋问李嘉玉：“段总是明早七点的飞机？”

李嘉玉眨眨眼：“不是吗？你告诉我的。”

“哦。”谢洋点点头。

两个人回到酒店，李嘉玉听得段伟祺跟前台道要个海鲜炒饭送他房间，反应过来段伟祺还没吃晚饭。

谢洋笑道：“段总要宵夜？”

段伟祺点点头。

三个又一同坐电梯上楼。

到了十楼，谢洋先下了，电梯里只剩下段伟祺和李嘉玉。

李嘉玉沉默着，盯着电梯门看，但眼角余光能看到段伟祺正看着她。所幸十二楼很快到了，李嘉玉走出电梯，段伟祺也跟着出去。

李嘉玉停下，回转身看着他。

段伟祺道：“我明早走得早，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嗯。”

“等我回到B市，再给你电话。”

李嘉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要没什么特别事，就别打了。”

段伟祺抿抿唇，又道：“我回去以后，可能很快就得出差去靖田……”

李嘉玉打断他：“你不需要跟我交代。”

段伟祺张了张嘴，又闭上。

李嘉玉又道：“我做什么，也不需要跟你交代了。”

段伟祺沉默了一会，道：“等你做完这项目回去了，我们再聊聊好吗？到时候我们都冷静了……”

李嘉玉再度打断他：“我现在就很冷静，真的。”

李嘉玉看着段伟祺，段伟祺也看着她。

他的眼神炽热，李嘉玉不得不提起精神再与他道：“段总，我很冷静，我考虑得很清楚了。你离开得太久了，若是你刚走的第一个星期，我大概会很生气地打你一顿。但现在不会了。我连愤怒都不太愤怒了。再有呢，我也感谢我的工作，真的忙碌，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所以我都没什么时间悲伤。如果我有时间，闲得没事，我大概会很恨你的。”

段伟祺道：“我明白，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

“段总，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那样卖力，是很给我面子，讨好了我。但我说过了，你愿不愿意跟谢哥聊，有没有意向参与到项目里跟基创合作，跟我都没关系，你不要说是为了我。”

段伟祺闭紧嘴。

“段总，你很有商业才华，我很欣赏，也从你那里学到许多。这份欣赏不会变，甚至日后你取得更大成功，我应该会更佩服更景仰。我自己也会努力取得事业成就，这是我自己的意愿，与两性关系无关，与感情生活无关，是我喜欢。我喜欢工作，希望在工作里有好表现。不是做给你看，所以你也不必做给我看。”

李嘉玉觉得自己有长篇大论，但脑子有些乱，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好。再说下去，又是反反复复的话，没意思了。

她看着段伟祺，他就站在她面前，离她这么近，她想起这一个月，忽然脑子一热，冲动地道：“有些话本来不想说的，但如果段总你仍不死心，我也只能坦白。我们再聊几次都没用了，就算重新在一起，结果还是一样的。所以我是真的觉得，我们现在结束挺好的，我没那么爱你，所以也不算太伤心。我真的经历不起像当初与苏文远分手那样撕心裂肺的痛了。”

段伟祺的心猛地一抽，脑子里闪过李嘉玉为苏文远蹲在男洗手间门外嚎啕大哭的情景，而她对他说的却是：“我没为你哭过……”

段伟祺僵在原地，似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李嘉玉张了张嘴，段伟祺却不想再听她说话。他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电梯门一按就开了，段伟祺走进去，转过身来，与李嘉玉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倔强的没有移开眼睛。

李嘉玉看着他的眼睛，那悲怆受伤的情绪感染了她，她有些后悔那样说，又觉得早知道就该那样说，他这样对她，她这么回击一点都没错。

电梯门关上了。李嘉玉呆呆站着，并没有感受到报复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