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笠虽然早就猜到她的真实面目，但听她亲口承认，仍然大受震撼。

“我听过你名字，很多人都对你怕得很……真没想到，唉……”他这次是发自真心的。

“真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大家如此畏惧的人，竟然就坐在我对面，一起喝茶吃饭聊天。”

“哪有这么夸张，我有什么好怕的?世人乱吹出来的罢了。”朱小小微笑，“我还是不理解，阴阳宗是奸恶之地，你怎么会突然想加入呢?”

“正邪这种宏大叙事，只能在理论上加以批判。

“真实生活中，太复杂了，大多数人都处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很多事情，谁说得清楚是正还是恶呢?

“有些人加入阴阳宗，未必是本性有多邪恶，可能是从小受伤害太重，报复社会;

“有些人加入逍遥宗，也未必是有什么崇高心灵，为了给自己贴金。

“在我看来，没什么事情是有绝对善恶的。”

“你真这么想吗?”朱小小问道。

段笠点点头。

只见她突然不说话，低着头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神情流露出几丝悲伤。

这个妖女，居然还能这么容易被几句话说动了不成?段笠暗暗好奇。

再多加点料好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对《山海经》的世界着迷吧，而你们练的根基本身又是基於这本书。

“西川东北侧的大小金川河谷，就是《中山经》中次九山这边，靠近岷山。这里奇特灵兽挺多的，像凤凰鸾鸟、赤蛇妖、文玉树、三青鸟、蛇巫等等，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文化图腾。

“我就想，阴阳宗选址在墨尔多神山，大概就是便於接近这些性灵之地吧。这座山被大金川和小金川围着，海拔落差这么大，确实很适合威慑统领大小金川这一片。”

“你去过墨尔多神山吗?”朱小小抬起头问道。

“没去过，我听人说过这里。”

“你对《山海经》这些很熟悉啊。”

段笠见她目光转冷，显然对他刚才讲的这些东西不买帐，起了疑心。

“我从小就熟读这些，长大后立志亲自来走走，来了这里。”

“对於山川河谷和神兽分布这些东西，阴阳宗弟子知道的都不多，你懂这么多?”

“反正就是看书看到了吧，也没什么别的原因。所以才来阴阳宗看看。”

朱小小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大渡河一路南流。

“入了阴阳宗，可不只是修炼的，要去做很多事。有些事在你们看来，伤天害理，泯灭良心，你做的了吗?”

“要是真的入了，我做什么当然都无怨无悔。”

“你是逍遥宗派来卧底的吧?”她突然冷冷问道。

段笠心一抽搐，但仍然心态镇定。他长叹一口气，慢慢站起身子。

“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无可奈何。你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也不必跟你撒谎。

“我带着热情而来，但你要怀疑，那没有意义。先告辞了。”作揖后转身离去。

“倒也没有怀疑，只是近来事情太多，我或许疑神疑鬼了。你先回来吧。”

“我是有傲骨的。入了宗，我也不喜欢被人随便叫唤。你是大宗师，我只是一个平民，不必勉强。走了。”

朱小小轻笑一声，“那好，明天早上辰时，在小金川的墨尔多寺门口见面吧。我带你拜入阴阳宗，希望你不要来冲。”

“你不怀疑我了?”

“怀不怀疑，明天就知道了。”

“好的。那我就提前感谢了。”

“明早见。”朱小小微微一笑，离开了酒楼，各种上等酒菜摆在桌上一点也没动。

段笠觉得她的笑容别有深意，有点不安，总觉得她在弄什么圈套，却又想不出来。

明天一拜入门，就真成阴阳宗弟子了?

木道风师父让我们修炼，目的就是打入阴阳宗。这个机会，现在就这么摆眼前了?

他拚命思考，一直没得出答案，越想越不安。

晚上找锺师叔分析一下情况吧。

……

段笠走在狭窄的丹巴城内。这里的街道紧贴着山岭和大渡河，沿河分布，顺着大道就能一直走穿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