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香芷旋真不记得,嘴里却道:「以往也只是遥遥相见,我又是迷糊的性子,记得不是很清楚。」
「早知有今日这缘分,以往定会与你多多走动。」钱友梅笑道,「可是如今已做了妯娌,定要常来常往的,是不是?」
也不见得啊。妯娌不合的话,也只能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香芷旋心里想着,面上只是一笑。
钱友梅寻了几个由头,将房里服侍的丫鬟都遣了,坐到香芷旋近前,低声道:「四弟妹,我与你说几句交心的话。」
香芷旋神色诚挚地道:「三嫂请说,我洗耳恭听。」
钱友梅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嫁过来,不需细说,你也清楚是怎么回事,别说以前了,就是到此刻,我还要被老夫人拿捏着。我心里不想,可也着实没法子,总不能灰溜溜地回娘家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香芷旋笑着点一点头。大夫人一度都过得不如意,何况这府里别的女子了,各有各的不得已。毋庸置疑,钱友梅这一番话是发自心底。
钱友梅抬手指了指里间,「老夫人让我平日里给你下绊子,许给了我好处——此刻让四位长辈、两位爷进去,就是用病重的身子压人,要大老爷、四爷同意帮我父亲升官,只要他们同意,老夫人就将这件事交给二老爷去办,让二老爷拿着大老爷和四爷的名帖周旋。」
下绊子?自然不是那么简单。老夫人是很贪婪的人,习惯了好处拿大头的事,今日肯为钱友梅的父亲在明面上说话,要钱友梅做的事,恐怕是打的要让袭朗休了她的主意。而这样一来,老夫人也将钱友梅推到了更为难的处境,谁都会认定钱友梅是老夫人那一头的人。
钱友梅继续道:「老夫人决定了的事,我没法子左右,可也真是不想刁难你。但是……」她用力地咬了咬唇,眼中已有泪光闪现,「但是日后我总要做出样子来,不然,我父亲别说升官了,被人整治都未可知。」
香芷旋手指轻抚着褙子衣料,触感微凉,「所以,三嫂的意思是——」
「日后不论老夫人要我怎样行事,我都事先知会你一声,你提前做好准备,见招拆招。」钱友梅身形局促地动了动,「你让我想别的法子,我是想不出了,思忖整日,觉得也只有这一条路。四弟妹,我也要活下去,也要顾念着双亲,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香芷旋静静地对上钱友梅的眸子。有那么一刻,她是相信钱友梅这一番说辞的——合情合理,由不得她不信。谁都不会喜欢树敌越来越多,谁都希望与人相安无事,她亦如此。只是,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脑筋飞快地转了转,她明白过来,是这地方不对。
钱友梅这一番话,不该在松鹤堂里说起。松鹤堂里的丫鬟秉承了老夫人的脾气,向来眼高於顶,别说钱友梅了,便是大夫人恐怕都支使不动。
但在方才,丫鬟们竟然都是乖乖听从钱友梅的吩咐。
进门第二日,就赢得了松鹤堂下人的看重?她可不信。
思忖间,钱友梅已道:「我清楚,这番话本不该在这儿说起,可是我也听说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见人,大夫人都不允许谁去扰了你和四爷的清净,我便是有意过去与你闲话家常,怕是走到半路就被大夫人房里的丫鬟拦回去了。若是在路上咬耳朵,不免被人说我们不懂规矩,反倒连累你被人看轻。」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半日,老夫人都留着我在这儿,我在一旁服侍着,也将这里的下人打点了一番。小事上,她们还能将就我一二。」
香芷旋心头微微惊讶。是钱友梅的话句句发自肺腑,还是脑子转得太快了?她刚起了疑心,立刻就得到了解释。
她唇角缓缓上扬,「看三嫂说的,难不成我还不相信你说的话么?」顿了顿,又道,「三嫂这京话说的字正腔圆的,起先还以为我们闲谈时要说家乡话呢。」
钱友梅就笑,「不怕你笑话,我自婚事定下到如今,每日都在苦练京话,就怕到了这府里惹人嗤笑。」
香芷旋笑着点头,「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日后你能事先给我提个醒,自然是再好不过。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来日会报答与你。」
钱友梅眼中有了发自心底的喜悦光彩,「这话就见外了,日后与我勤走动就好。」说完这些要紧的,才问起香绮旋,「你二姐怎样了?」
「我也不知道。」香芷旋道,「还没去派人问我大哥。」
「……」钱友梅心说这话说的,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些,生怕让人知道你和你二姐不合不成?
香芷旋笑,「我跟我二姐不合,你最清楚,当着命人说暗话实在是没意思。再说了,与她手足情深又有什么好处,人们不都说物以类聚么?」
钱友梅的笑容微微凝滞。香芷旋这话是坦诚相待,还是另有所指?物以类聚——以前她与香绮旋可是走得很近的。
这时候,大老爷等人走出门来,妯娌二人连忙站起身来。
辛妈妈也随着走出来,对香芷旋和钱友梅道:「老夫人要你们进去说话。」
这倒好,都不给她询问、准备的时间。老夫人这一病可不要紧,行事竟比以前缜密了。是病症让头脑愈发清醒了,还是得了聪慧之人的点拨?香芷旋扯扯嘴角,与钱友梅相形进到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