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决定是,高靖亲自点将,由他自己和赵忠一起,陪周昂去做这一次的调查——整个县祝衙门里,高靖肯定是看过机密档案最多的人,对那些常年活动在水面下的隐秘宗门,也了解最多。
而赵忠独特的能力,能在相当程度上鉴别对方话里的真假。
要知道,他擅长的可不止是类似於催眠一样的“迷魂术”。
於是商议既定,也不管是不是已经到了快要下值的时间了,三人当即出发,恰好中午时分小雨已经停下,三人骑了马,只带两个普通士卒负责看马,便直奔周昂此前看房找的那家牙行。
衙门的力量很强大。
牙行丝毫不敢推诿,一路小跑着去归德坊的院子里拉来了那看院子的老仆,又由那老仆带路,三人在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便已经找到了蒋耘的新宅。
蒋耘显然没有料到,他本以为已经过去、已经结束的事情,忽然又起了反覆,而且是真的一下子惊动了衙门。
两个士卒带了马进门,因为不敢停留在街上,怕引起无关猜测。
於是这五匹马往蒋耘家的前院一进,高靖直接一报官名,这家人立刻就被震住了——这年头的人,是真的没有不怕官的。
…………
“伯道兄,放轻松些,我们并无他意,真的只是想问问令郎和令爱得了急症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蒋家老宅的书房内,蒋耘夫妇二人并肩坐,而高靖、赵忠、周昂三人环坐,周昂负责主问。但尽管他的态度已经放得极其和缓,却架不住县祝就在身边坐着,还有另外一个家伙在一旁来回审视,弄得蒋耘夫妇都是既害怕又茫然。
当然,他是不敢回答的。
於是,带着些回忆的口吻,他一边回想一边道:“我家艾郎平日里很是乖巧,身子也一直挺好,自小就没得过什么病,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就在院子里转圈,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强要拉着他,也不行,不让拉,还是转圈,吓得我夫妇了不得,有人说是撞了邪,可他那天根本就没出门,却去哪里撞邪?”
“於是我们就请了大夫,但是当大夫来到家里的时候,他已经躺下了,脸色潮红,大口喘气,那个时候,我觉得他似乎是想说话了,但应该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他这边开始说,蒋家夫人那边就已经开始哭了起来,说着说着,便越哭越是悲恸,到了后面,连蒋耘蒋伯道也是一边说一边开始掉泪。
养到十一岁,那么好一个孩子,忽然就没了,可想的是真伤心。
接下来他又说,大夫来了之后如何把脉,然后说脉象实在无法猜度,甚至不敢开药,自称无能为力,也不取诊金,便匆匆去了。而等他们派了人去请第二位大夫,却是还没等到大夫进门,孩子就已经咽了气。
从他开始发病,也即在院子里转圈,到最后咽气,前后加一起,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三人听了都是眉头大皱,其中高靖有些若有所思。
然后,他忽然插嘴问了一句,“孩子开始不对劲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蒋耘想了想,回答道:“约莫申时三刻。”
申时三刻,也就是大约下午四点左右了。
问完这句话,高靖点点头,再没吭声。
周昂看他的表情,便猜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他还是继续又问那女孩死去的具体情况。
得到的答案是,那个九岁女孩死去时的表现,与男孩子几乎如出一辙,甚至就连发病的时间都基本一样。
申时三刻,下午四点。
话题基本问完了,蒋家夫人仍在呜呜的哭,蒋耘也是直抆泪,周昂不由得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接着问:“当时你可曾觉得院子里有什么不对劲?”
蒋耘闻言愣了一下,才弄懂周昂的意思,却是回忆了片刻,一脸茫然,然后道:“当时我只顾着孩子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它?要说不对劲……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就是平常的样子!当时我们都在家,并无其它。”
“两次都是这样?”
蒋耘想想,回答道:“两次都是这样。”
周昂点头,扭头看看高靖,再看看赵忠。
高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缓缓道:“就问这些吧,我大概有数了。”
於是周昂和赵忠也都随后站起身来。
高靖转头就往外走,赵忠也跟在他身后出去,周昂却还是落后了一步,回身认真地安抚道:“伯道兄不必有什么多余的担心,我们只是必须来问一下,这是衙门的职责所在,并不会与你们为难的。”
但周昂显然低估了蒋耘的观察力,或者说智慧。
他的话才刚说完,那蒋耘扭头看看高靖与赵忠已经走出门去,便一把拉住周昂的衣袖,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低声道:“子修兄,是不是事情有蹊跷?”
周昂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抓紧时间又道:“刚才那位官人既是县祝,怎么可能如此关切两个已经死掉的小儿?莫不是,我儿我女之死,还有什么别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