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但周昂却已经无觉可睡了。
脑子里混混沌沌,各种各样的思路、想法,就没有一千条也有九百九十条,使得他根本不可能再有丝毫的睡意。
太多的知识,带来了更多的无知。
他强行平静了一下心绪,试图让自己从头开始捋起,但是心绪根本无从平静,所有的思路都乱成了一团麻,也根本无从捋起。
终於,他深吸一口气,在书案前坐下,拿过砚台,淋上一点水,拿起墨锭来,开始磨墨——很多时候,借助研墨的功夫,他总是能让自己尽快地冷静下来,并渐渐地拆开心头的一团乱麻。
如果还是不行,他还可以写。
一条条的写,总是可以慢慢捋清的。
等到墨水研好了,他的心绪果然就安静了不少,然后铺开一张纸,提起一杆笔来,饱饱地蘸了墨,悬笔许久,写下一行镌逸工整的小楷——
“我师父是什么人?”
嗯,这是个好问题。事实上,虽然加入山门一个月有余,而且也从零开始,接受了郑桓师叔的教导,从入门,到现在渐渐地可堪小战,进步明显。而师叔所有的本事,都是师父教的,所以理论上,我的本事也是从师父那里来的。
只是……有点二手。
嗯,我是个二手的徒弟,学的是转过一手的本事。
但我学的东西,明显跟衙门里的同事们,是不一样的。
原理上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但实际的修炼功法,应该是有着极大差别的。比如说,我才刚开窍,就能看到他们看不到听不到的,而按照同事们的说法,按照他们的修炼法门,要一直到第六阶,他们才能看到灵气。
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修炼的功法,比他们的高端多了。
所以,推导出来就是,我师父是很高端的。
这是废话!
介乎第三阶和第四阶之间的,传说中的海中巨怪鲲,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翱翔九天的大鹏,传说中的神鸟,对他老人家也是毕恭毕敬的。
世尊啊!
应该是世尊,不是师尊。
那只大鹏鸟还叫了我一声“小世尊”。
那么,世尊这个称呼,究竟代表师父的地位有多高呢?
前段时间抄《金刚经》时,世尊这个词抄了不知道多少遍,所以一点都不陌生。在《金刚经》里,这个称呼当然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独家称呼,是佛教徒们心目中极为尊崇的、至高无上的称呼。
但是,世尊这个词肯定是华夏之地的,而佛教却是外来的宗教。
他们的经文都是翻译过来的,所以,在梵文的原文里,这个称呼应该是另有叫法的,只是翻译者在把梵文的佛经转译成汉字的时候,没有选择更晦涩难解不利於传播和讲解的音译,而是在汉字中找了一个同等意思的词来做翻译。
因此,世尊这个词,绝不是佛教专用的,它们也没资格把一个汉字的词拿过去自己专用,但它毫无疑问是极为尊崇的、至高无上的。
至少在那只鲲和那只大鹏鸟那里,自己师父的地位,就是这样的。
所以,让他们俩这么尊崇的……
嗯,这个地位就……
好,大概捋清了。
嗯,关於这个,还有好多问题,但是不着急,以后我再慢慢捋,或者待会儿天亮了去庙里一趟,在他们走之前,亲口去问一问也行。
比如……还是老问题,师父他们为何要走?去哪里?
再比如,师父自己说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是什么意思?而巨鲲差点儿问出口的那句话,到底是想问什么?大鹏鸟说师父不在的这些年……师父干嘛去了?为何不在?不在了多少年?
好吧,且先抛开这个,再捋下去又乱了。
周昂深吸一口气,在纸上又写下一句话——
“师父说我无命无运。”
嗯,也是个好问题,而且切身相关。
仔细想想,道理其实不难明白,师父肯定是已经看出来,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也就是说,我在这个世界的命运,其实已经终结了,所有的因果,都已经随着原主的上次死亡,彻底湮灭了。
而我这个穿越者的到来,所带来的这次新的生命,却已经与这具身体原本的因果,并没有什么干系了。
所以师父说,即便是他,也无从推导自己的未来。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过去——比如,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时空穿越来的?
不好说。暂时存疑。
接下来,一个新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师父选择收我做唯一的一名弟子,是因为我无命无运呢?
师父显然地位尊崇,而且山门里的修炼方法,的确高绝,按理说,自己被师父选中,成为他老人家座下唯一的一名弟子,应该是一件顶顶荣耀的事情了。但是,加上这个“无命无运”,却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所以……无命无运,命运不可预测、不可推导,反过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可以推导、可以预测的!
当然,显然只有大能才能做到这一点,但只要有人能预测和推导,就证明一个人的命运是可以被提前发现,甚至……打断、扭转和破坏的!
那么,我无命无运,因此才被师父选中这一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师父想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所有人都无从预测我的命运?
从而……从而保证我能顺利的长大,不被人捕捉到命运,进行打断、扭转和破坏?从而让我可以顺利地“长大”?
卧槽,这么一想,做师父的弟子好危险啊!
不对不对,师父是世尊啊,那么尊崇的地位……但是,世尊就没有敌人了吗?相反啊,越是你的地位尊崇高邈,你的敌人才只会越发的厉害!
要是这个推导成立的话,那么就是说,师父有个强大的敌人。
或者不止一个。
好吧,这个推导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玄乎……先跳过。
想了想,周昂再次提笔,蘸了下墨,想要写下第三行字,也是他在听到师父说自己修习的功法叫“大衍术”之后,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
但是,他才刚写下“我上次的场景回溯”几个字,却忽然呆住——
卧槽,不对!
师父肯定就是有敌人的,而且还是强大的敌人,至少,四大妖庭应该就是他的敌人——因为大唐皇帝的皇宫,他直接就带我去了,而且可以让我们身处殿内,却无一人能够察觉!
可想而知,官方既然有修行者的机构,皇帝身边怎么可能会没有高阶的修行者保护?但显然他们的等级还不足以发现师父,和师父保护下的我……
但是四大妖庭那里,师父在他“强弩之末”的情况下,却是不敢带我去的!
对方大致上应该是敌非友!
再想想,再想想……
师叔和敖春都不能出门,庙里的任何器物都不许我带出来,说是带出来也无效,而师父说自己“强弩之末”……
再想想……
院子里的雪一直都没化,枣树没死,但一直都不发芽……
卧槽!
这一刻,周昂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他霎时间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东西,却又有些不敢置信,只是喃喃自语着,“那现在……”
恰在此时,远处忽然有只公鸡高声打起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