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也算有了小半年的时间,周昂开始越来越理解自己那位前身为何会那么的单纯且幼稚——在这个没有互联网、甚至连有趣的漫画小说都没有的世界做一个每日苦读的宅男,的确是很苦逼,固然是原因之一,但那却只是硕大冰山露出水面、让自己第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部分罢了。
潜藏在水面下的原因则是:这个年代的民风与人心,本来就是如此的质朴!
若一言相约,则生死必践,若一言相契,则推心置腹,若一言暖心,则纵死其犹未悔……
穿越前,周昂本来以为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自己是那种特别有底线,比较有正义感和道德感的人,并常常以此自诩,来表示自己上一次往上爬失败了,是事出有因,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近他却常常觉得自己有些“狡诈”。
举凡自己熟识的人,蒋耘蒋伯道之忠厚,方骏方伯驹之憨直,自然都是例子,但你往上看,高靖、杜仪可都绝对算得上聪明人了,前者磊落坦荡,后者谨慎周到,却也都是赤诚君子之风,至於自己新拜的那位老师吕端吕正山,就更是不必说了,那是真的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
与他们相比,周昂是真的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狡诈”的感觉了。
便比如当下这件事……周昂此行的本意,自然是要钓鱼,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按照他的推想,对方既然是修行者,且派人尾行追踪,那么想必是在垂涎自己的法器“桃夭”的,那接下来的动作,自然就应该是出手抢夺。
所以等对方追上门来,自我暴露了之后,仗着“桃夭”和镜子傍身,等闲的地下修行者,自己虽然做不到轻松胜之,但对方要赢自己、甚至杀了自己,却也绝无可能,而且关键的是,自己把官方身份一露,对方有潜藏多年的家业根基在,等闲的也不大可能抛弃,那就有极大的几率会被迫为自己所用。
於是,顺藤摸瓜的,自己就摸到地下交易会的根子了。
结果呢,对方倒真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来了,但对方却不抢不夺,反倒是很诚恳地来告诉自己:你一个普通人,手上拿着这个东西,实在不是好事……
若真是个不知“桃夭”为何物的普通人,或许还会觉得这郭大虚言吓人,意图谋利,但自己却显然不是普通人,而且他所说的,法器落在普通人手里,实在是祸不是福,也毫无疑问的完全正确!
所以……这一下子就显得自己设计的这一番圈套有点“狡诈”的意味了!
这个时候,周昂决定选择坦陈一切。
…………
“啊?你是县祝衙门的人?”
“是!”
果不其然,故事讲完,“圈套”说出,那郭大的第一反应是惊诧,随后便是匆忙后退,看起来一副转身欲逃的模样。
既然手拿一件法器跑去要卖的人是官方修行者,那这显然就是个巨坑了。
但此时,周昂却并没有任何要追击的动作。
然而退后几步,那郭大最终却还是停下了。他面露苦笑,自叹一声,道:“你们这是何苦来!俺虽是个修行者,但俺向来不做任何违法乱纪之事,只小心经营俺的铁匠铺而已,更何况俺还打发老吴经常给你们通风报信……”
显然,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现在他要逃走当然容易,但跑得了他跑不了铁匠铺,一旦他现在跑了,对方可以转头就去把铁匠铺给封了,人全部抓起来——到那个时候,他要么狠下心什么都不要,就此远遁,要么就还是得乖乖回去。
但此时,周昂却笑着道:“我说了,此行是我自己的事,与衙门无关,你不必担心什么!衙门里现在也并不知道你是个修行者。”
那郭大虽然心地忠厚,却显然并非蠢笨之人,周昂这么一说,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明白过来——他在院子里左右打量一番,还抬头看了看屋顶,却并没见到有人埋伏在彼处,这才略略松去戒备的姿态,却仍是异常谨慎地开口问:“你来找俺,如此试探,要做什么?”
周昂闻言,忽然叹了口气。
片刻后,他道:“本来我是有所怀疑,要借此机会把人引出来,然后不过就是威逼利诱之事而已,不过……阁下之忠厚,实在令人不忍。”
顿了顿,他道:“我这人行事,有时或许果决,有时可称鲁莽,还有时候,则不免有些妇人之仁……也罢,我不为难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那个地下交易会,到底是怎么个加入的章程,就可以走了。此事我事后绝不会告诉给衙门里,你郭大师傅还照旧做你的营生便是。”
那郭大闻言,再次抬头看看屋顶,还是没有发现埋伏弓箭手或修行者,而四下里扫视,也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埋伏在旁的样子。
“你说你是县祝衙门里的文员?你一文员,居然敢就这样独自一人……”
周昂当即冷笑,“怎么着?你还想干脆杀了我了事?那你可以过来试试了,正好让我省了那一点妇人之仁……”
那郭大闻言赶紧抬手,“俺没有!俺绝对没有那个心思……”
周昂笑笑,道:“那就说说吧,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那郭大犹豫了片刻,却是道:“你说地下交易会……俺倒是知道城里有两个,但俺这人素来不喜欢他们的做派,去的也不多,至於那交易会的加入章程……你打听这个作甚?那些地下修行者,我虽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他们平日里都很是小心谨慎,杀人犯法的事情,是没人去做的。”
嗯?听了开头两句,周昂就一下子来了精神。
居然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