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就定在了水利厅的接待宾馆锦江大酒店,随遇而安见到荆紫菱的时候,愣一下神,脸上居然有点微微的不自然——这样级数的美女,足以让大部分见过她的男人拥有三年以上的回忆,是的,自由撰稿人想起了某些尴尬事情。
然而,荆紫菱早就忘记他了,还是来的路上,陈太忠提示了一下,她才记起这个人来,不过,都已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太忠哥都不在意,她自然更不会在意了。
随遇而安的为人,并没有他的文章那么有风骨,不过大小也是素波纸媒中的一个名人,而且仅从表像上看,此人也是正义感十足,不屑做某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当然,事实并不完全是这样,他今天央着王浩波来找陈太忠,就是他很敏锐地发现了,永泰县那边有文章可做——作为一个时评者,他必须有足够的阅读量,以确保从中找出值得针砭的消息。
对於那些可怜的农民工的遭遇,随遇而安也非常同情,但是这件事最近关注的人很多,相关文章也有一些,他不屑去跟别人写相似度极近的稿子。
不过,作为一个老资格的时评家,他还是很轻易地从这些报导中发现了可挖掘的地方——各个媒体上,都是在强调,这是精神文明建设不够。
尤为重要的是,他在报导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陈太忠”,上次王浩波介绍他帮陈太忠写枪稿,最后事情没成,但是他对这个名字就上心了,后来更是知道,此人大能到不得了——这年头的事情,是经不起有心人琢磨的,更何况陈某人行事,从来算不得低调。
要是陈主任想抓精神文明建设,还真有那么几分可能!随遇而安很敏锐地发现了别人可能忽视的地方,於是他又找到了王浩波。
这次,他就不说那么多花样了,只是说自己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对精神文明建设很有一些心得,愿意配合省文明办,近期写个系列的时评,请王书记帮忙关说一下。
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时评家,最讲究个政治敏感性,他不一定要唱赞歌,提异议是很正常的,但是同时,他不能跟大趋势违背得太过厉害,那是他承受不起的。
“是有偿评论,还是无偿的?”陈太忠听完这些因果后,笑着发问了。
“这是大文章,我只收报社的稿费,”随遇而安听到这个问题,多少是有点讪讪,“陈主任你得理解一下,光靠稿费,我养活不了家,所以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偶尔收点润笔费。”
而这沽名钓誉的文章带来的影响,就是你收润笔费的资本!陈太忠心里真的明白,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无权对此置喙。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此人的风骨,没有丫自己标榜的那么好,然而不管这么说,有这么个小有名气的时评家愿意出来敲边鼓,对他下一步的行动不无裨益。
“这件事,我是愿意支持的,”陈太忠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手机站起了身,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但是,我要请示一下相关领导。”
随遇而安听得就是一喜,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陈主任果然是很重视此事的,要知道“愿意支持”这四个字,那就算表态了。
换做“原则上支持”这种说法的话,那就大不一样了,一个是主观上愿意,一个是被动地认为规则允许,他不是体制中人,但是靠着政策和信息吃饭,听这点话那是没问题的。
陈太忠确实是要请示一个人,不过不是马勉,而是段卫华,他认为这是好事儿,可素波市下一步的精神文明建设宣传,是该由市里搞的——省文明办只有协办的资格。
“报纸上先造舆论?”段卫华表示不能理解,“这样吧,现在我有客人,等下午一上班,来一趟我办公室,当面说一说吧。”
啧,又不能陪小紫菱了,陈太忠握着手机悻悻地走了回去,冲随遇而安点点头,“领导有事,下午四点吧,我给你一个准确的消息。”
“那好,谢谢陈主任,”随遇而安笑一笑,靠着一支笔,他在素波也闯出好大的名头,见了一般的处级领导也能坦然面对,可是对上这个红得发紫的年轻人,他还是有点心虚,“那我先写吧,如果能行,今天就可以交稿,明天就能出了。”
“不用这么着急吧?”陈太忠有点纳闷,“要是领导不赞成,你这稿子可不就得押后了?”
“已经有成竹在胸了,要不也不能来打扰陈主任,”随遇而安傲然一笑,他非常清楚,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早一步能显示出他的政治敏感度,要是晚一步被人抢了先的话,那就难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了。
饭后,陈太忠送荆紫菱去午休,那是雷打不动的,而他则是开车到市政府,找个荫凉地儿休息一阵,不多时就被段卫华的电话吵醒了。
按说这个时候是一年中最热的,市政府下午三点才上班,不过段市长身为一市之长,要操的心太多,两点十分就睡醒了。
陈太忠走进去的时候,段市长正在看文件,见他进来,就先问起了造舆论的事情,待听他说到是时评,就沉吟一下,“你的意思是利用民间舆论?”
不过,当他听说想撰稿的是随遇而安的时候,登时点点头,“原来是他啊,这人的文笔还行,虽然有时候有点偏激,可是煽动力还是可以的,那就是他吧。 ”
接着段市长就市里要搞的精神探讨了起来,不过没过多久,桌上的电话响起,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吩咐,“要不,你那儿先弄个文字的东西出来,行吧?”
“那好,”陈太忠笑着点点,就站起了身子,心说老段这还是真的忙,他才要告辞而去,不成想段市长拿着电话笑一笑,“小陈就在我办公室外面呢,要我喊他进来吗?”
这是谁的电话?陈某人登时就站在那里进退不得了,等一阵之后,段市长放下电话,冲着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昨天晚上打人了?”
“是自卫,”陈太忠一本正经地回答。
“来电话的是覃华兵,”段卫华撇一撇嘴,老覃是常务副市长,为人还算稳健,却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打来了电话,“今天你那儿有个副主任,要市建委停一个人的职……华兵有点不理解,就打个电话来问一下。”
敢情,康楼电在市建委做出这样的建议之后,覃华兵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这个于忆跟他确实有点关系,他不好不闻不问。
事实上,覃市长昨天就知道,小于遇到麻烦了,可是一听说是城管的人被陈太忠打了,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你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那个家伙呢?
不过,听说陈太忠今天要去市建委检查精神文明建设,他就有点不高兴,心说你打了人,这事儿就该这么揭过了,非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然,恼火归恼火,他不能也去市建委为于忆撑腰,于队长是个副处待遇份量不够倒还在其次,关键是覃市长知道,连段卫华和伍海滨,最近都被永泰的事情搞得满头包,一致强调要重视精神文明建设,这种时候他跳出来唱反调,那绝对是大不智。
后来,去建委的是康主任,覃华兵也知道了,但是基於同样的理由,他还是不方便去,而且这康楼电的势力虽然不如陈太忠,但是人家是副厅,跟他同一级别的——人家真要不买账,他也没辙不是?
等到于忆将康楼电的建议反馈过去的时候,覃市长真的是恼了,这个文明办也太不讲理了吧?打了人关了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停于忆的职?
他觉得自己不能无动於衷了,但是直接出面干涉,也似乎不太妥当,所以索性直接找段卫华告状了:卫华市长,那个文明办的小陈,真的太能折腾了。
陈太忠少不得又要将事情原委解释一下,段卫华听得微微颔首,“嗯,这就对了嘛,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不讲理的,虽然,现在也有点不讲理……”
下一刻,他看着自己面前年轻的家伙微笑了起来,“看来我的建议,你听进去了?”
“呵呵,城管也是个不错的执行机构,”陈太忠听得就笑,上次老段让他学黑砖窑老板“化用”农民工,好死不死地,这城管执法大队就自动送到了他的面前。
所以,就算撇开私怨不谈,他也是要将于忆搞下马的,要是再有机会折腾城管两次,他就好着手“化用”了——不知道陈放天若是能猜到他的真实用意的话,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是他这番小心思,却是瞒不过段卫华,所以卫华市长很含蓄地问一句,那么,他也不好再跟自己的老市长藏着了。
等他离开,段卫华才叹一口气摇摇头,“学会借用机会了啊,不过城管……那可是狗皮膏,沾上就不好甩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