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潘市长十有八九是存了观望的心思,甚或者还要找人公关活动一下,有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查到头上才死了那份侥幸心理。
「那我……尽量赶吧,」潘华杰轻叹一声,然后很自然地发问,「我想再确定一下,是只去文明办,不需要再准备什么东西吧?」
「那只有谈过才知道了,」陈太忠好不容易能借着省委的大旗跟一个未曾谋面的副厅,严肃地办事,这腔调就拿得稳稳的,不要指望从我这儿得到任何口风。
挂了电话之后,潘华杰呆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对於儿子有澳大利亚绿卡,他是知情的,甚至可以说是他默许的。
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种事儿,潘市长在做潘局长的时候,也收敛了不少钱财,潘华杰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一一而且他要真的出淤泥而不染,同事、领导和下属,都不会容忍这个异类存在。
别人能贪,我也能贪,这是潘局长的逻辑,大家都不贪的话我又怎么敢贪?
不过总算还好,他知道这种事情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被翻出来,掉脑袋都是正常的,所以他支持儿子这么做,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是……文明办现在要约谈自己了,该怎么办呢?
陈太忠的凶名在外,自打一开始文明办搞这个干部家属调查表,潘市长就死死地盯着此事的动向,其中王志君折戟沉沙,江川退位,都昭示着陈某人的果决和狠辣。
但是潘华杰的心结不在陈主任身上,他最担心的是省纪检委一一儿子有绿卡那算多大点事儿?别说他这个做老爹的可以推诿自己不知情,就算他知情,那又怎么样?
是我儿子有绿卡,不是我有绿卡,没错,我就是抱着侥幸心理欺骗组织了,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说破大天来,没有任何的明文规定,说禁止干部家属办理绿卡,加入外国国籍都无所谓一一当然,某些特殊战线上的干部例外。
潘市长已经没有上进的心了,他真的不怕查出来自己蒙蔽组织,他只求能安稳地退休,然后去悉尼的邦迪海滩晒日光浴。
但是问题的根源在於,万一有人追查,说你为什么蒙蔽组织,然后又牵扯出别的什么,那他真的只能在大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匆忙跑路了——他一点都不想进省纪检委。
去素波还是不去素波?跑路,还是博一把?潘华杰真的是太纠结了,要命的是……这种事情,他还没办法找人商量。
当发下干部家属调查表的时候,我就应该积极准备退路来的,这一刻,潘市长真的是追悔莫及,当然,他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样的懊悔情绪将逐渐地在某些特定群体中蔓延开去。
事实上这个懊悔相当地无理,如果不是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没有几个人会积极准备退路,就算有人有这个想法,在文明办大张旗鼓地宣传之际,谁也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风急浪大的时候试水。
可恨的是,文明办从雷声大雨点小,一直发展到眼下的约谈干部,从来没有中止过宣传,就算最不关心时事的人,也知道省委在抓干部家属经商和绿卡的事情。
现在抱怨,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潘华杰想来想去,终於横下一条心,好吧,就博这么一把了,就算跟文明办谈得不好,等纪检委出动,中间应该还有个短暂的缓冲,到那时候再跑也不冲。
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索性在参加完一个会议之后,十一点半就从辽原动身了,提前去也是态度端正的表现,由於路况不是特别好,他赶到素波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四点了。
在省委大门之外,他蹦蹲了差不多两分钟,才走了过去。
陈太忠在办公室里坐着,看到强自镇定的潘市长走进来,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潘市长需要喝口水,休息一下吗?」
你都站起身了,还让我喝水?潘华杰缓缓地摇头,来之前,他是布置了后手的,「明天还有个水资源协调的重要会议,我希望能连夜赶回去。」
「那跟我来,」陈太忠走上前,跟对方蜻蜓点水一般地握一下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潘市长眨巴眨巴眼睛,犹豫了差不多两秒钟,才迈腿跟了上去,心里却是不住地打着小鼓:这……,这是要带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