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是一个叫陈太忠的,」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了,很显然,她是在请示自己的老爸,同时,她并没有打开门。
然后,对讲门铃就静默了下来,陈太忠也不着急,就那么站在那里,过了两分钟,有人走过来开门进单元,陈主任施施然地就跟着走了进去,那位倒是比较警惕,扭头看他一眼,「你找谁?」
「我找柳昌,」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那位一听,此人敢直呼柳处长的名字,就知道是个不含糊的主儿,倒也没多问,直接上楼了。
柳昌家的位置不是很好,是六层楼的最顶端,陈主任爬上六楼,抬手轻叩房门。
等了大约半分钟,他一抬手,正待再次叩门的时候,房门打开了,一个长着鱼泡眼的中年男人静静地站在门里看着他,此人身材高大,面色却是灰白,正是调研员柳昌,以前陈太忠见过此人,只不过是对不上号,眼下才搞明白。
他在打量对方,对方何尝不是如此?柳昌沉默了几秒钟,面无表情地发话了,「非常感谢陈主任的关心,不过咱们不是很熟,请回吧,我的病有组织上关心。」
「组织上也难免有关照不到的地方,」陈太忠似笑非笑地发话,他甚至已经扫到,对方的裤子口袋处,有一个明显的四四方方的凸起。这就是某人的警告:合适的话你说,不合适的话就免了吧,我这儿可是有录音呢。
但是这怎么可能吓得住陈主任?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块,一点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你确定要我回去吗?」
柳昌又呆呆地看了他有三秒钟,手向旁边一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请进。」
他刚才听女儿说。陈太忠来找,心里就是一沉,反应过来之后,一边给曹福泉拨电话,一边要女儿把听英语磁带的录音机拿过来。
一家人手忙脚乱了几分钟。才把一切安顿好,就有人敲门,柳处长立刻脸色大变,他终於意识到,陈太忠要是想找他麻烦,一般防范外人的手段,防不住此人,比如说。同是体制中人,那个单元防盗门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省委里关於陈太忠的传说,真的是太多了,柳昌虽然身患癌症,却也不想冒什么风险,所以他索性将此人放进来,看他要说什么。
陈太忠随手将房门一关,大喇喇地跟着走到客厅。将手里两个纸袋往茶几上一放,皮笑肉不笑地发话,「听说柳调你身体欠佳,过来问候你一声,没想到拎两盒保健品,就差点连门都进不来,柳调这高风亮节。真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这话说得,是要多阴阳怪气有多阴阳怪气了,尤其可恨的是,这家伙没进门的时候,喊的是柳处长。进了门之后,就是一口一个柳调——处长和调研员的区别,是个官员就知道,而且某调之类的称呼,都是该官员自称,别人这么叫,有轻慢的嫌疑。
所以昔日吴言见了尚彩霞,也要叫个尚厅长,叫尚巡或者尚助巡,那真是不敬。
「陈主任的赞扬,我受之有愧,」柳昌多年的正处,城府早就练出来了,不会轻易地被人激怒,而且他也不是可以轻侮的。
所以在下一刻,柳调就出击了,他淡淡地发问,「不过有一点,我不是很理解,你刚才说,组织上也有关照不到我的地方,我这身体不好,脑瓜也冲钝了……」
一边说,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录音机,若无其事地放到桌上——对方已经发现了,并且无视了这样的警告,那么眼下,他明确地摆出来,也是道具再利用了,能增长他的气势,「请陈主任你开导我一下,有哪些地方,是组织关照不到,需要你关照的?」
你也就是这个境界了,陈太忠微微一笑,很和气地发话,「我的意思是说,听说你是肠癌……确诊了吗?」
我当然确诊了,一个月前我就确诊了,柳昌嘴角扯动一下,「抢功的事常有,抢病的事我从来没听说过……陈主任你怀疑我欺骗组织?」
「看你这话说得,」陈太忠哭笑不得地哼一声,又抬手指一指对方,「真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是想说,我有治肠癌的偏方,这个……组织上肯定没有。」
「偏方?」柳昌听得眉头一皱,他的肠癌发现得早,按说手术也能治,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拖了十来天,但是癌症这个东西,就算发现得再早,谁就能保证挺得过去?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柳处长在确诊了之后,也并没有着急做手术,而是先做辅助治疗,在将病灶调查清楚的同时,将生理机能调整到相对比较完好的状态,之后才会考虑手术。
所以,柳调有时间配合曹秘书长的计划,若是当天不手术,第二天癌细胞就有可能扩散的话,他也不可能那么高风亮节——劳资都要死了,你还让我拖两天再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