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杜俊才长叹一口气,拈起烟来仔细看一看,才摸出打火机点上,抽了两口之后,等不到想像中的说教,他才出声打破沉寂,「人已经死了,再说那些也没用了……所以我要追究那些破坏我家庭的人的责任。」
「嗯,」陈区长点点头,「但是使用的方式不对。」
「他们不见我,不跟我谈,我有什么办法呢?」杜俊才一摊双手。很无奈地回答,「我别无选择。」
「你要见他们,想谈些什么呢?」陈区长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其实小杜比他还要大五六岁,但一是区长一是平民,这样的对话注定是不对等的,他居高临下问得很自然。
「谈什么?出出气吧,」杜俊才低着头抽菸。艰涩地回答。「人是已经死了……但是我的火儿没消,现在连外省的报纸都报导了,我这绿帽子全国知名了。」
你就是想讹点钱!陈太忠听他这么回答。就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是有可能教育好的时候,先尝试教育吧。
他也不说对方的行为会让区里被动。继而影响整个区里的建设,这纯粹是官场思维,跟老百姓说这个,有点打官腔的意思——人家家里都死人了。
其实陈区长本人,也不是很喜欢从上往下压的官场思维,他最不爱听的,就是「大局感」三个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所以他决定换一种沟通方式。「你可能听说过,我这个人不是特别讲道理,但那是对外人,身为北崇的父母官,我对自己人,是非常愿意关照的,这个你承认吗?」
「是这样的。」杜俊才点点头,前一阵他还接了点零散的土方活,但他不是专业的,又想抢进度,导致了一次塌方。倒是没死人,一个民工被埋了半截。然后被挖出来了。
但这也是事故,白凤鸣知道之后,直接批示要罚款,不接受罚款你就走人,钱不给了——白区长对建设这一套工作太熟了,一不小心就是人命,目前北崇大兴土木,很多没经验的都来接活,区长又强调要照顾北崇人,他不得不严抓。
杜俊才认为,区里有点小题大做太过严苛,但是他也承认,陈区长确实是想多照顾本地人,连他这临时拉几个人的草台班子都能接活。
但是这一起事故,又让他小赔一笔,搞得手头更拮据了——尼玛,这就是生活丫。
「那咱们今天就像朋友一样,随便聊一聊,」陈区长语重心长地发话,「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截了当地说,言者无罪,我不会计较。」
哥们儿这亲民态度,跟段卫华相比,也毫不逊色了吧?
杜俊才沉吟好一阵,总觉得自己讹钱的想法,不好直接说,「就是气不平。」
「你不说那我说,」陈太忠也没指望自己说一句话,对方就掏心窝子,「听说当年,你跟何霏很恩爱,后来你出了点事情,导致了夫妻关系的紧张……是个什么样的事情?」
「当年啊……」杜俊才苦笑一声,「当年我们两家,真的是门当户对,生活也确实挺好,但是我家的运气不好。」
杜家算发家早的那一批,胆子也大,杜俊才承袭了这个基因,当他听说跑西藏来钱,就跟老爹商量,咱们跑那个线吧,那里什么都缺,日用品运上去就赚钱。
但是回来,都是放空车啊,老杜对这个也了解一点,不过他胆子也大,就说儿子你愿意,那咱们就跑,不过那里路况不好,咱们得买辆好车。
父子俩说了就做,行动力惊人,联系好收货人之后,买了辆三菱载重汽车,又招呼两个人,一共四个人,直奔青藏高原而去。
要说他们准备得也很充分了,军大衣、热水瓶和高压锅之类的,车上都备了,不成想在青藏高原上,新买的载重车,直接熄火趴窝了。
这尼玛真的抓瞎,尤其是青藏高原那个地方……太冷了,汽车打不着又没火的话,不管你穿再多厚,第二天绝对变冰雕了。
四个人找半天柴火找不见,都快冻僵了,前后半天也过不来一辆车,好不容易遇到两辆卡车愿意停下,卡车上的人说,这个节令,你就不用指望我们帮你修车了,拖车也不可能,想见到明天的太阳的话,你们出钱,捎你们去省会。
又走了一天一夜,遇到了一个大一点的集镇,正好碰上有空的卡车往下放,杜家人赶紧商量着雇上,来到趴窝的地方,别说货了,连轮胎和车厢都被人卸走了。只剩下车架子在那里——下去的车都是空车,什么东西不能装?
就这一趟,连车带货一百多万没了,杜家赔得是倾家荡产,而这个主意是杜俊才出的,他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家里没钱了,朋友就少了很多,杜俊才已经优越了多少年。这个失落让他很难接受。而且他也是花惯了钱的人,为了护住面子,更要强撑着。
如此一来。家庭矛盾就爆发了,他先是不往家里交钱了,后来偶尔还要跟何霏拿钱。何霏说他两句,说你做不成买卖,好歹先找个活儿干着,不要整天游手好闲,他就火了——老子何尝没有找活干,只不过没有合适的,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到后来,他越来越自暴自弃。夫妻关系就越来越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