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只去过一趟欧洲的土鼈,你跟我谈这个?陈太忠看着卢天祥,有点想笑。
不过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而且老卢说得也确实不无道理,想一想之后,他发问,“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扫黄打非对夜生活造成了负面影响……不合适?”
“我真是这么认为,”卢天祥坦坦荡荡地一摊手,“这是公心话,是为了北崇好……陈老大你也知道,我就不干这种营生。”
卢总确实不涉足娱乐行业,他玩的是制造业,最多是招呼几个朋友去玩一玩——这一点,北崇人都能作证。
“对这一点,我也比较困惑,”陈太忠见他说话实在,也就不藏着掩着,“取缔吧,好像是不好,但是不取缔,它违法啊,而且严重阻碍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陈老大,现在不是二十年前,甚至不是十年前了,”卢天祥深吸一口气,缓缓发话,“八几年严打的时候,强女干肯定是枪毙,现在嘛,也就是个三五七年的,也就咱北崇在坚持……时代在发展啊,谁能让历史的车轮倒转?”
这一番谈话,对陈太忠的影响极大,事实上,他一直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父母官。
他所坚持的,有点类似於禁欲主义,但是这个坚持并不容易,前两起案子的嫌犯也说了——一旦尝到了好处,想要再回到从前,很难。
大家没有尝试过之前。他可以毫无困难地压下这种情绪,但是尝试过之后,再往回走,这就是逆流而上了,难度不问可知。
说来说去,他认为这还是道德滑坡造成的问题,大势所趋,想要抵抗很不容易。
我不可能为整个中国的道德滑坡买单!年轻的百里侯想来想去,觉得考虑这种问题实在有点蛋疼,决定再观察一下。让事实说话。
但是终究有些事实。令陈太忠无法直视,中秋节前两天,北崇员警分局又来了一次临时突查,意在检验前一段时间的扫黄打非成果。不成想又抓住了三十几对野鸳鸯。
员警们要彻查。这是不是失足妇女悄悄地回来了。结果事实证明,没有一对存在买卖关系——起码不存在明面上的买卖关系,一对一对的。相互都认识。
这里面有年轻男女偷尝禁果的,也有网友约炮的,有一个是外地客商带着小蜜过来,正在那啥的时候,被抓了现行,员警们调查清楚情况之后,赶紧道歉走人。
被抓住的野鸳鸯里,还有个很大的干部,浊水乡党委书记蒋双梁,跟他相好的,是敬德县医院的一个医生——也是有家有口的。
员警当时就震惊了,立马离开了房间,可是想一想又不敢隐瞒,於是上报朱局长,朱局长马上汇报陈书记。
“让蒋双梁给我过来,立刻!”陈太忠快气死了,两天之后是中秋,中秋之后是国庆长假,长假里还有苎麻文化节,如此要紧的时候,你个乡党委书记,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蒋书记在十分钟之后,就低着头匆匆来到了培训中心小礼堂,陈书记见到他,也没心思看彩排了,站起身往外走,“你跟我来。”
走到书记的自用套房,他往办公桌后大班椅上一坐,沉着脸发话,“说吧。”
“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信任,”蒋双梁也是先道歉,事实上,他是隋彪提拔起来的,跟陈书记的信任,关系实在不太大。
然后他就讲述了自己腐化堕落的经过,他跟他的妻子是常年不合,现在剩下的,也就是一层婚姻关系了,以及一个上初中的孩子。
他跟这个医生,是前两年在网上认识的,后来蒋书记冒充病人去见网友,感觉特别好,女人不是特别漂亮,但是有一种味道,有点呆兮兮的清纯,还有些温柔,是他一直渴求的。
其实女人也是有家有孩子,家庭条件不错,但夫妻感情也是不太好,两人自然而然地就到了一起。
他跟这个女人的事儿,不是特别保密,他的司机知道,有几个同学也知道,但是浊水乡其他人不知道——他怕被自己的老婆知道。
讲述完之后,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陈太忠,“陈书记,能封锁这个消息吗?”
“你还真出息了,”陈太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有心骂对方一顿,但是想一想,自己的持身也不是很正,“你这是在玩火,懂不懂?”
“我知道,”蒋双梁闷闷地点头,想一想又说一句,“可是我那个家,就没有个家的气氛,一回家心里就难受,像现在夏天,我三天不回家,碗池子的碗能泡得臭了!”
“玩弄女性,你还有道理了?”陈太忠眼睛一瞪,然后直指重点,“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几天都憋不住……就你犯的这错误,信不信我撸了你?”
“我信,我知道错了,”蒋双梁连连点头。
陈太忠懒得理他,坐在那里抽烟,蒋书记也不敢吱声,就在那里乖乖地坐着,心里却是在琢磨——这个把柄被陈书记抓住,是坏事,也可以是好事,以后自己只能跟着陈书记的指挥棒走,陈书记也会对自己放心。
好一阵之后,年轻的百里侯叹口气,“能治理得了卖淫嫖娼,治理不了一夜情啊。”
“我们这是婚外恋,”蒋双梁虽然承认错误,可是不能忍受这个说法,“一夜情是玩弄女性,是堕落的行为,婚外恋不算。”
“我看也差不多,”陈太忠总算是想明白了,从卖淫嫖娼到一夜情,再到婚外恋,都是道德不允许的性行为,婚外恋不见得就比一夜情高尚,要论对家庭的破坏力,远在卖淫嫖娼之上。
当然,卖淫嫖娼是明令禁止的违法犯罪行为,北崇可以大查特查,可是对后两者,只能站在道德的角度谴责,当然,若是查到干部,可以用玩弄女性、道德败坏等理由作出处理。
这时候,他就又想起了卢天祥的话:时代在发展,历史的车轮,你是阻挡不住的。
若是搁在十几二十年前,从根子上抓这一块,可能还会有些效果,但是现在抓,就是螳臂当车了,北崇把人撵走,阳州就接收。
就像那两起案子的嫌犯说的那样:尝过滋味,就回不到以前了。
哪怕是陈太忠自己可以矫矫不群,做个禁欲主义者,但他不能要求自己的下属和子民也都这样,毕竟是大势所趋,他真要搞禁欲这一套,是开历史的倒车,结果必然是众叛亲离。
而事实上,这一世的陈某人,是相当荒淫无度的,自己做不到,又怎么去要求别人?
当然,有不少领导,骨子里男盗女娼,表面上却是正气凛然,陈太忠自问,自己不可能厚颜无耻到这一步——陈某人一向是以讲究人自命的。
想到这里,他一抬手,“走吧你,怎么,还等着吃晚饭?”
“那个……能封锁消息吗?”蒋双梁期期艾艾地问一句。
“你还指望我把这丢人败兴的事儿,吵吵得全都知道?”陈太忠眼睛一瞪。
蒋书记点头哈腰地走了,陈书记却是陷入了沉思里,现在的社会,男女关系随便到了这种地步,抓卖淫嫖娼……有意义吗?
精神文明建设,真的是任重道远啊。
当天晚上,一个跟陈书记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人,就来到了他的小院,牛晓睿的身边,还跟着李世路,这俩快成了北崇的软文专业户,到了这种连续节庆的日子,肯定要来报导。
陈太忠是慰问五保户去了,很晚才回来,三人坐在椅子上,一边喝啤酒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就说起了北崇最近的扫黄打非。
李世路虽然是官二代,却有年轻人的愤青情结,他很不屑地表示,“太忠哥,抓这个没错,但是大力抓的话,你这不是闲得蛋疼吗?嫌北崇发展太快了?”
“你这家伙,”陈太忠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一笑,小李子这家伙,有时候说话,真的是很随意,不过他也不能计较。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南方那边发展,最先发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李世路不屑地哼一声,“我亲眼见过,随便哪个宾馆,只要够豪华,大厅里坐的全是小姐。”
“你要通过抓这个,达到什么目的呢?”牛晓睿也发问了。
“我这不是觉得……违法吗?”陈太忠呲牙咧嘴地回答,这俩人的发难,让他觉得有点难堪,不过无所谓,道理越辩越明,“这不符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其实这个是违背人性的,中国这么多朝代,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就彻底禁绝了娼妓,”李世路大大咧咧地回答,“咱们可以讨厌它,可以觉得它恶心,但这个现象,客观存在……有需求。”
“小偷和娼妓,最古老的职业,这个我知道,”陈太忠沉声反问,“你觉得小偷存在,我也可以视而不见?”
李世路登时语塞,玩偷换概念,他还差一点。
“你要是想通过这个,证明咱社会主义的先进性,实在没必要,”牛晓睿的回答,就要犀利得多,“以美国的先进,卖淫嫖娼也可以合法化,要知道,那里基督徒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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