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柳絮分飞。栖霞城荒凉的郊外,也有牧羊的孩子放着自制的纸鸢,高高低低,飞在苍茫的原野上空。
谁也想不到,在这荒原的下面,那座纵横交错的地宫之中,竟也似有飞絮杨花,被地底不知哪里吹来的风,飘散在每一个角落。
桃夭之殿,青幔飘荡,纯金的瑞兽金龟香炉,嫋嫋的燃着清兰香,幽幽淡淡,沁人心脾。素手轻扬,弦如流水,青丝未绾,如墨如云。
“彩袖殷勤捧玉锺,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青玉桌案,赤冰一手扶额,倚在玉座之上,右手执笔,似是在写些甚么。听得唱到“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句之时,手微微一顿,悬在半空,但也只是片刻而已,手腕一翻,将手中朱毫重重向案上一搁,冷冷的道:“你为何最近总爱唱些此种曲子?”
案下女子素手微微一震,旋即稳住了琴弦,抬起头来,但见红颜依旧,质若幽兰,正是杜青蛾。她看了赤冰一眼,淡淡的道:“既是教主不喜欢,那我换过一首便是。”
赤冰挥了挥手,道:“不必再唱了,你只弹一曲阳春白雪罢了。”杜青蛾轻轻颔首,依言弹奏。赤冰坐在那里,似是在静静听着,又似甚么都没有听到。一个青衣童子从殿外进了来,施礼道:“启禀教主,沉雪小姐和景姑娘在殿外求见。”赤冰恍若未闻,那童子又秉了一遍,才似惊觉,道:“让她们进来罢。”
不一会,两个女子自外走了进来。当先一个白衣胜雪,手中提着一把长剑,通体银白,剑柄上篆着“凝冰”二字,美若天仙,冷若冰霜,正是寒沉雪,她身后跟着一个女子,身量娇小,一身湖蓝色衣裙,肤色黑黄,眉眼也普普通通,只能算得中人之姿,却隐隐透着一股子的精明干练。
两女走到赤冰案前三尺,双双单膝跪倒,道:“属下参见教主,圣教主万福金安。”赤冰看了她们一眼,开口道:“你们回来了。起来说话。”两人站起,蓝衣女子侧目瞥了杜青蛾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嫌恶之色。
寒沉雪从袖中取出两卷纸笺,双手呈於赤冰案上,道:“教主,江南名剑秋霏雨全家二十三口,神剑门满门一百二十一人的人命,全在这里了。”纸面之上,整整齐齐的列满了名字,只是无一例外的以朱笔打了叉。
赤冰似是笑了一下,“沉雪,你果然不负我之所望。江南七省,到此算是全部肃清了罢。”寒沉雪点头道:“除了归顺我教的,其余各派,已全部格杀。只是江南教派繁多,难免有漏网之鱼,不过请教主宽心,弟子自当知道如何去办。”
赤冰点了点头,转首看向那蓝衣女子,“小楼,你呢?”
这蓝衣女子是派中长老景智通的独生女儿,景智通为宁未央刺瞎了双眼,成为废人,念在他素日於教中甚有劳苦,赤冰也同意教中养他终老,景智通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小名叫做小楼,年方十八,此女虽然年幼,但沉稳善变,聪明伶俐,深得赤冰的喜欢,破格提拔成了教中的司事,专门负责教中机密要事,足见赤冰对此女之器重。
景小楼见赤冰问她,嫣然一笑,她本并不算好看,但这一笑却有种说不出的媚态,开口道:“回禀教主,今儿收到了右护法大人的飞鸽传书,说左护法和风雷堡的少主默子轩已经下了昆仑山,向皖北而行。”她声音略带着些低低的沙哑,听起来却别有一番风情。
赤冰沉吟了一下,伸手拿起案上的白玉镇纸,端详把玩,缓缓的说:“向皖北而行,看来,他们是要去风雷堡了。”景小楼轻笑道:“教主果然神机妙算,那么,属下是否也是时候南行了呢?”赤冰道:“去罢。”景小楼口中道:“是。”身子却站着未动。赤冰淡淡的问道:“你还有甚么事么?”景小楼微笑道:“属下只是想问,教主能否保证属下不被左护法大人一剑杀了?”赤冰沉默半晌,将那镇纸放在案上,道:“白虎座下风骑八骏归你调遣,你带他们一同南下。若宁未央有反叛之意,格杀勿论。”景小楼目中闪过一丝冷意,唇边却笑意更盛,单膝触地,恭声说道:“属下领命。”旋即起身出殿。
大殿之中除了铮铮琴音,再也寂然无声,良久,方才听得赤冰道:“沉雪,你想说甚么?”寒沉雪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道:“教主如今真的很重用景司事。”赤冰笑了一笑,道:“有何不可?”寒沉雪道:“若宁未央真有背叛圣教之心,风骑八骏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铮”的一声,琴音顿止,竟是琴弦断了,杜青蛾愣了一愣,随即镇定自若,站起身来,将琴抱起,施施然道:“教主,琴弦断了,妾身先行告退。”
赤冰看了她一眼,忽道:“青蛾,你素来与未央交好,依你说,她会不会背叛本座?”
杜青蛾福了一福,道:“未央姑娘是教主亲手抚养长大,又蒙教主亲传武功,对教主的忠心日月可表,又怎会背叛?还望教主莫要听信了小人谗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