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天雷返身折回偏厅,这偏厅,顾名思义,不比正厅,一般是接待些二、三流的武林人物,默天雷要默九将人带到偏厅,心中尚感已算对她客气。
默天雷先自在太师椅上坐好,早有丫鬟沏了一壶上等的碧螺春,才只呷了一口,便听到脚步声响,两个人已跨进了偏厅。默天雷阖上茶盏,抬起眼皮,当先一人自是默九,他身旁跟着一个女子,身材娇小,一身蓝衣,肩上背了一个蓝绸子的褡裢,头上戴着一顶竹笠,边沿垂下一圈黑纱,将面目都遮住了,默天雷挥一挥手,默九施礼退下,他并未叫那女子坐下,那女子便也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隔着面纱看着他。两人就这样互相看了很久,默天雷才咳了一声,冷冷的道:“你就是宁未央?”那蓝衣女子“扑哧”笑了一下,道:“默老爷子,真对不住让您失望了,我不是。”她声音略微带些沙哑,却又似有种说不出的磁性。
默天雷明显吃了一惊,奇道:“甚么?你不是宁未央?那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见我?”
“我的名字是甚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默堡主你的烦恼,而我又是唯一能帮你解除烦恼的人。”
“哦?”默天雷手捻长髯,饶有兴味,“那你且说说,我有何烦恼?”
那蓝衣女子柔媚一笑,说道:“默堡主的烦恼,自然就是风雷堡少堡主的婚事。”
默天雷并未吃惊,端起茶盏吹了吹,又呷了一口,才道:“那你又是如何为我排忧解难?”
那女子并不接话,只道:“我已经站了半天了,怎么默堡主还不打算请我坐下来么,还是默大侠并不稀罕我的话?”
默天雷点一点头,做了个手势,道:“请坐。”待那女子坐定,才淡淡的道:“你知道宁未央么?”蓝衣女子轻声一笑“自然。”“那你凭什么以为你一定劝得动他?”“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
默子轩一个人在屋中坐着,几乎整个下午都没有动过,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也不去点灯,思绪纷乱,难以理清,只是想着,难怪未央不肯跟我一同回来,她那般聪明,定是早已料到会是这番情景。一时又想起宁未央问他愿不愿与她浪迹天涯,心中暗下决心:若是父母双亲始终不肯接纳於她,自己便离开风雷堡,带她远走高飞。只是这只是最终万般无奈之计,若是能说动父母,那才是皆大欢喜。
透过窗子向巢湖那边望去,暮色蔼蔼,微风习习,忽然,一缕笛音随着晚风悠悠荡来,默子轩眼中光芒一闪,站起身子来到窗前,凝神静听,唇角渐渐含起一抹笑意,那笛声慢慢清晰,吹得是一曲《长相思》,正是在昆仑他教她吹的。
正自出神,忽听有人叩门,道:“少主,堡主请您到露华亭用晚膳。”默子轩叹了口气,道:“我不去了,免得堡主见了我就吃不下饭。”外头便再没了声音。默子轩腹中也甚觉饥饿,正想着晚上到哪去找些吃的,又想起宁未央独自一人在巢湖边上,虽知她手段高强,心中也终究放心不下,打定主意找了吃的便出堡去找她。有了计较,抬手正要将窗子关上,外面叩门声却又响起,道:“少主,堡主要您一定过去。”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堡主气色很好,并未动怒。”听声音这次门外之人竟是默九。默子轩忙将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默九,含笑道:“九叔,怎的你亲自来了。”默九在风雷堡做了三十多年的管家,兢兢业业,将风雷堡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堡内上下,皆是对他礼敬有加,除了堡主和夫人外,其他人见面都称一声“九叔”。默九见默子轩出来,对着他又施了一礼,才开口道:“少主离家的这段日子,堡主和夫人甚是挂心,时常茶饭无味,神思焦虑,现下少主平安归来,本是皆大欢喜的事,还望少主体恤堡主和夫人一片爱子之情。”默子轩点头笑道:“九叔说的是,我这就随你一同过去。”
露华亭在风雷堡的西侧,较之东侧的宏伟宽阔,西侧则是婉约了许多,水榭楼台,曲径通幽,颇有一番江南园林的韵味。汉白玉的回廊之侧便是水塘,无数锦鲤在塘内翻滚游弋,穿过回廊,耳边听得潺潺的水落山石之声,眼前便现出一个亭子来。亭子的八个角上挂着八盏琉璃宫灯,映得亭子顶上的琉璃瓦亦是光影流动,将亭子里照得如同白昼,亭中摆有玉石的案几,上面已备了果品香茶,默天雷与方凌正坐在案前品茶,默子轩进到亭中,叫了一声:“爹,娘”,默天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来了,坐吧。”脸上果真并无怒色,倒是方凌低着头,并未看他一眼。默子轩在默天雷身边坐了,心下疑惑,暗道:我今日如此顶撞父母,明明将爹气的吹胡子瞪眼,怎的现在如此风平浪静,难道就这样与我善罢甘休?还是……还是他们已经同意我和未央的事,不再生气?想到后一点,心中一阵狂喜。
坐了片刻,只见欧阳云倩和默少英两人也进了亭子,欧阳云倩双目微肿,显是哭过,向默天雷和方凌施过了礼,便在方凌身旁坐下,低头喝茶,默少英便在她对面坐了。
默天雷看了看众人,道:“人都齐了,可以用膳了。”随即招呼默九也入座。晚膳比之午间的宴席来简单了很多,四色小菜,一盆青笋老鸭煲,一盘花菇田鸡,一盘蟹粉狮子头,外加一碟蜜汁莲藕。席间也没人说话,默子轩饥肠辘辘,使劲儿吃狮子头和老鸭煲,心中还盘算着如何给宁未央带些去吃,欧阳云倩却只喝些鸭汤,吃蜜汁莲藕。
一会儿,众人便用完了晚膳,下人将案上的碗盘收拾了,换上新沏的毛尖鲜果并一小碟奶油鹅酥卷子。默天雷呷了一口茶,抬头看了看亭外,道:“今晚月色甚好,正是赏月的好时候。”拍了拍手,一个丫鬟托着一个银盘走上前来,盘子里似是一个卷轴,金线绣边,甚是精致。默天雷伸手将卷轴取来,笑道:“我新近得了一幅画,画功甚妙,趁着今日拿来大家一起鉴赏鉴赏。”说着将卷轴放在案上,慢慢展开。众人不知是甚么名家之笔,又见这画卷确是精美,不似凡品,心中都感好奇,眼睛都盯在那画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