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早饭,两人出了醉花楼,仍旧北行。月风江在集市之上又买了一匹马给宁未央,自从出了醉花楼,宁未央便再不说一句话,月风江让她骑马,她便骑马,让她吃饭,她便吃饭。月风江似也并不急着赶路,只要是在城镇之中,少不得吃肉喝酒,时不时的留宿青楼,宁未央见多不怪,习以为常,他去青楼,她也在后跟着,面色如常,见不到一点儿女孩儿家的矜持羞涩,倒是引得青楼里的姑娘恩客对她纷纷侧目,指指点点,也从不以为意。
这日两人又来到一座大城之中,月风江挑了当地招牌最大的一个酒楼,和宁未央两个上去,点了七八个菜,月风江又要了一大坛子酒,自己满上,又吃又喝起来。酒楼伙计见他们是两个人,虽有一个是个姑娘,犹豫半晌还是拿了两个酒碗来,宁未央也把碗里倒满了酒,端起喝了一口,辛辣如刀,一阵灼热过后,胸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过瘾,索性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从他两个坐在那里,便引得满酒楼的人纷纷侧目,一个脸上戴了个银面具,古里古怪,身边还偏偏跟着一个俏姑娘;明明只有两个人,却点了满满一桌子菜;那个姑娘看起来文文气气,喝起酒来却像喝水似的;最奇怪的是,从这两人坐在这里,便是自顾自的吃肉喝酒,别说说话,就是连看都没有相互看一眼。众人虽然奇怪,但也看见了两人背上背着的两把剑,同样的古朴样式,厚重颜色,一青一黄,看起来似乎是一对,这两把剑的长宽尺寸都比普通长剑大上许多,是以众人虽然都是窃窃私语,却无人大声喧哗。
宁、月两人旁若无人,酒足饭饱,那满桌子的菜却还剩了许多,月风江叫来伙计算了帐,那伙计看见那一盘盘的剩菜,心疼的直皱眉。宁未央起身下楼,站在街上,左顾右盼,想找找这附近是不是有青楼,以她这些日子对月风江的了解,酒足饭饱之后,定然要去寻欢作乐。正自找着,忽听月风江在她耳边一笑,轻声道:“你看甚么呢?”宁未央不答,月风江也不追问,翻身上马,道:“走罢。”宁未央也上了马,跟在月风江身后按缰慢行,月风江忽然回过头来,笑一下道:“想不想去玩牌九?”
天人赌坊是城里最大的赌坊,青砖朱门,门前高高悬了四盏明灯,两个貔貅在灯影之下显得比白日大了很多。墙根下停了几辆马车,摆了一溜轿子。
进了门转过一道影壁,那最大的厅就是主厅,门口站了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人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胸前一个“天”字,背后一个“人”字,腰里都挂着一把鬼头刀。大厅之中灯火通明,前前后后摆了九张大桌,尤以正中间的乌木桌子为最大,每张桌子跟前都围满了人,有坐着的,也有站着的,虽然也有嗡嗡的说话之声,比之市井之上的小赌场来,却已是安静了许多。
月风江带着宁未央一进到赌场大厅,立时便有许多目光向他们看来,毕竟在脸上扣着面具来赌钱的人实在并不多见。月风江向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选择那张最大的乌木桌,而是向着大厅东北角相对人少一些的桌子走过去。宁未央稍稍犹豫了一下,在他身后道:“你去赌钱么?我在这里等你。”说着便想往大厅边侧所设的木几茶案处去,月风江头也未回,冷冷的道:“回来。你和我一起去玩。”宁未央素来不喜牌九骰子,也从不会玩,心中暗道:你平素在青楼寻欢作乐的时候怎不叫我和你一起?但她知月风江既然说要她一起,就决计不会让她单独坐着,也懒得忤逆於他,便跟在他身后往那东北角的桌子走去。
那张桌子人虽然少些,可也坐了四个人,正首坐着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白净面皮,鼻子尖细,一双小眼睛来回乱转,唇上两撇小胡子打理的根根不乱,最要命的是,怀里竟还坐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大概十七八岁,肤色稍稍有些黑,眼睛却又大又圆,水灵灵的,正坐在那男人的腿上替他码牌。另外三个人,一个瘦子,干枯孱弱,一个官绅模样的老头,穿着华丽,光是翡翠戒指就戴了四五根指头,最后一个最是正常,相貌端正,衣饰普通,却偏偏是个道士。
月风江和宁未央一来到桌前,桌旁围观的人便不自禁的让了一个位置出来。由於他两个实在是引人注目,坐在桌前的四个人也都抬起头向他们看了一眼。月风江看了一会儿,心中便有了数。那个怀里坐着女人的正是庄家,四人每人手里有两组四张牌,小点在前,大点在后,其余三人分别和庄家对牌。四个人玩了几圈,那个瘦子的脸色已渐渐由黄变红,又由红变黑,眼看着口袋里的现钱银票都一摞摞的被那大眼睛的女孩子摆到庄家面前去了,终於站了起来,道:“三位,不好意思,今天兄弟的钱都输光了,没的再赌,”向着那白面皮的男人抱一抱拳,“张公子,我先告辞了。”那被叫做张公子的头也不抬,一手搂着腿上那女孩子的腰肢,一手码牌,只“嗯”了一声,道:“慢走不送。”
月风江见那瘦子走了,抬脚便坐在方才那瘦子的位置上,口中道:“我也来玩玩。”那三人这次倒也不抬眼看他,只有那个道士忽然问道:“我们赌的可都是大数,你玩的起么?”月风江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都是百两面值,丢在面前,道:“这些够不够玩。”那三个人都向银票瞥了一眼,点点头道:“够了。”月风江抬头向宁未央道:“过来,站到我身边来。”宁未央瞧他一眼,便走过去在他身旁左首站定。刚才那瘦子的位置正好是在庄家旁边,宁未央站的位置也挨着庄家,那白面男人抬起头来,眼珠在未央身上转了几圈,居然呲牙一笑。那大眼睛的女孩子拿过骰子,刚想要摇,白面男人已按住她的手,笑道:“这次我来。”说着又向宁未央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