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未央第一次发现,睡觉要比醒着好,睡梦之中,阳光明亮,碧草芳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回到了懵懂少年之时,一心习武,心无牵绊,虽然仍是孤单冷寂,却难得平静无波。只可惜是梦总有醒的时候,醒来之时,便要受一遍撕心裂肺的折磨,有些事情,她已经不敢再去回想,但越是不敢想的事情,越是顽强的往头脑里钻,无休无止的折磨着她,痛不欲生的时候,宁未央便用头狠狠的撞墙,恨不能将自己撞成傻子,时间久了,额头之上又是淤青又是血痂,十分可怖。
一日三餐照常都有仆人送来,宁未央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吃了没吃,只有渴的狠了,饿的狠了,才会喝一口冷水,吃一口冷饭。然后便是缩在床角发呆,呆上一会儿便用头撞墙,日复一日,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
这日她依旧坐在床角,靠着墙壁,呆呆的看着对面石壁,石屋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景小楼笑容轻快,提步走了进来,看见宁未央,“啊哟”一声,故作吃惊道:“这还是我教的左护法大人么?怎么短短几日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宁未央仿佛并没听见她的说话,面无表情,连眼珠都没有动一动。景小楼以手掩口,在她面前转了两圈,“啧,啧,左护法大人,你头上是怎么了,花花绿绿的像开了染料铺,难不成是你自个儿撞的么?”宁未央仍是不说话,眼神之中一片死寂。
景小楼说了半天,无人搭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睛四下转了转,忽而又笑了起来,“那日你见到故人,欢不欢喜?”宁未央身子微微一震,眼珠动了一动,景小楼眼睛紧紧盯着她,又道:“我将她扮成小丑模样,你喜不喜欢?唉,你瞧我对她多好,天天给她喂水喂饭,生怕她死了,谁知好好的,却被你一刀给杀了。宁未央,你也真是狠心,连自己的朋友都杀。”
宁未央眼睛慢慢抬起,盯在景小楼脸上,从牙缝里慢慢挤出两个字:“是你?”景小楼妩媚一笑:“当然是我,她临死之前都没和你说么?我本想把你们两个都做成那样的小丑,不成想我辛辛苦苦的杰作一下就被你毁了,真是可惜。现在就只剩你一个了。”宁未央只感觉一阵阴冷从心底弥漫上来,紧接着化为一股尖锐的仇恨,那仇恨越来越尖,越来越大,几乎将她的心撑破,她虽然自小在魔教长大,所过的日子往往都是刀头舔血,但还从未如此仇恨过一个人,也从未想到仇恨的感觉竟能让人发狂,她眼睛渐渐发红,低声说:“景小楼,你可知这世上有‘报应’二字?”景小楼哈哈大笑:“‘报应’?我自然知道,现在这一切不就是你的报应么?只不过,这还只是个开始,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未央浑身上下便如要炸开一般,恨不能立时冲上去将景小楼的脖子拧断,可是这段日子的身心折磨,已使她的身体几乎垮掉,现在即便想挪动一下身体都甚是费力,更遑论冲上去杀人。景小楼看见她的神色,施施然道:“你现在一定很想杀我,是么?只可惜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又何谈杀我呢?”顿了一顿,抬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笑道:“你对风雷堡的那个默少堡主一见倾心,爱的死去活来是不是?不如我也将他捉来,与你一起做成小丑,天天让你们两个四目相对,卿卿我我可好?哈哈,只是到时候你两个除了拿眼睛看看,其他的可是甚么也做不了啦!”宁未央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冷冷的道:“你敢。”景小楼看着她,柔声道:“是么,我真的不敢么?”身形倏的一晃,已来到宁未央面前,出手如风,劈头打了未央两记耳光,足尖一点,又退回原处,两手互相拍了拍,笑道:“哎呀,左护法大人,我可真是怕的你紧。”宁未央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死死盯着她,犹如泥塑木雕一般。景小楼嫣然笑道:“你还以为你是当日任性跋扈,说一不二的左护法么?呸!你现在在我眼中,连一条狗也不如,我想要你怎样,你便要怎样。你以为教主不杀你便高枕无忧了么?哈哈,我告诉你,当日教主也没有说要杀杜青蛾的,你看看她的下场如何呢?你说我不敢动你的旧情人么,我便偏要动给你看看。”说罢转过身,扭动着腰肢走了出去。
宁未央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痛,那双本已失去光彩,一片死灰的眼睛之中蓦的一亮,如同星星火种,瞬间燃起一片炽焰,映的她一双眸子亮的怕人,唇边忽然绽出一丝冷笑,挪动身子,慢慢下床,甫一站起身,眼前便是一阵发黑。未央嘿嘿冷笑两声,踉踉跄跄走到桌前坐下,桌上还有早上仆人送来的饭菜,只是早已冷掉。宁未央将盘碗端过,张口便吃,她这些日子吃的东西加起来总共也没有这一顿多。饭菜冰冷,吃过之后,胃部隐隐作痛,她也浑不在意,站起身来打了一盆水,将脸上的污物血迹洗净,又用梳子将凌乱的长发梳理整齐,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迈步出了石屋,摇摇晃晃直奔桃夭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