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夜色,因为有那满城绚烂的牡丹,也似与别处有些不同,夜色之中,暗香浮动,丽影憧憧。
本来,孟家庄的夜晚,也应该是这般美丽,甚至更美,可是,今夜的孟家庄,却是一片惨淡凄凉。
庄门紧闭,门口的彩带红灯早已撤了下来,只在门口挂了两盏碧油油的灯,绿光惨淡,远远望去,极是渗人。庄内宽阔地带搭了一排长长的灵棚,里面一个挨着一个,摆满了黑色的棺木,一共有二十一口棺材,每个棺材跟前,都有人头扎白带,哀哀哭泣。这其中,好多人都是抱着一腔豪情,辞别家人朋友,前来洛阳赴会,不想这一来,竟成死别。
孟家庄的家丁仆人都已换上黑色衣裳,来往穿梭,行色匆匆,忙着处理各类善后事务,孟家庄庄主孟天昭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几岁,除了要探视伤者,安抚众位宾客,处理死者的后事更是让他心力憔悴。这些死者都是江湖之上成名的英雄好汉,侠义之士,来的时候都是活生生的人,回去的却是冷冰冰的一具棺椁,这让他对这些人的亲眷弟子如何交待?他孟天昭今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英雄!
夜更深了。
客房之内,童夕颜还在床上呆呆坐着,一言不发,在她对面椅上,也同样坐着一人,那人头发凌乱,目神迷茫,呆呆看着童夕颜,口中不住道:“夕颜师妹,紫灵呢,你见到紫灵了么?”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日间闯到锦绣园的那个疯癫的瘸子,他日间被默子轩从宁未央剑下拉开,终於被候在一旁的王洋等两人出手制住穴道,拖拽了回去。
童夕颜愣愣出神,对他的话恍若未闻,那人就一遍遍的问。也不知问了多少句,童夕颜终於回过神来,向他看去,见他疯疯傻傻,鼻中突然一酸,道:“韶师兄……,你怎的竟然跑到这里来,今天若不是默子轩,你只怕就没命了。”
这个人正是韶逸风。他听到童夕颜的说话,嘿嘿笑道:“紫灵最爱热闹,天下英雄大会,她一定会来瞧,我知道在这一定可以找到她。”说到这里,喜笑颜开,笑了一会儿,忽的停住不笑,脸上泛起一阵痛苦之色,喃喃的道:“只是,她为甚么不理我?为甚么要杀我?为甚么……为甚么?”童夕颜摇摇头道:“韶师兄,那个女子不是紫灵师姐,是你认错人了。”说到这里,心中忽然想到,这宁未央和师姐韩紫灵,果真是有几分相像,当日她和默子轩上昆仑山之时,她见到默子轩是默天雷之子,心神纷乱,是以并未注意,今天听得韶逸风叫宁未央“紫灵”,才恍然而觉。
韶逸风听她说“认错人了”,神色猛然大变,高声道:“你说甚么?她不是紫灵么?那紫灵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了!”
童夕颜叹了口气,这位韶师兄二十年前不知所踪,前些日子竟突然回到昆仑剑派,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韩紫灵在哪,其实早在他来见她之前,就已几乎找遍了昆仑剑派,却没有找到韩紫灵。
当时她叹了口气,其实当年在他失踪后不久,韩紫灵和他们不到两岁的小女儿也一齐不知所踪,当时他们几乎将昆仑山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们,后来有人传言韩紫灵思念丈夫,几欲成狂,终日抱着孩儿在山中寻找,神思恍惚,失足掉下山崖。虽然这只是传言,但韩紫灵母女二人却是如同凭空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屍,是以渐渐的,大部分人都已相信了这个说法。昆仑剑派的掌门,也就是她的父亲,童海天,几年之间,身边四位爱徒便只剩下一个,虽然他从未说过,但她又如何看不出父亲心中的伤痛。
她对韶逸风说了事实的真相,韶逸风一言不发,转身出了昆仑剑派,不眠不休,在昆仑山上找了九天九夜,第十天上,她终於在绝落崖找到了他,只是他痴痴傻傻,似是已经疯了。
他疯了之后,每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紫灵在哪?”这句话他逢人便问,昆仑剑派上下,除她之外,都已对他不胜其烦。现下他仍是问出这句话,虽然已经回答了千百遍,童夕颜仍是温声道:“紫灵师姐为了寻你,已离开昆仑很多年啦,我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其实她心里已相信韩紫灵早已不在人世,但对着韶逸风,却从来不提半个“死”字。她见韶逸风神色略微平静,又接道:“韶师兄,等我们将手头的事情办一办,就去找她们。”韶逸风看着她,焦躁的神色渐渐平静,点点头道:“好。”
童夕颜看着韶逸风,忽然道:“韶师兄,我有一件事也想说出来,本来我是决计不敢和你说的,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只有和你,我才敢说这些话,而且,你现在……也不会在乎这些了。”她看着韶逸风,见他神色茫然,继续道:“其实那个魔教教主,他……”她话未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几声剥啄之声,似是有人在轻轻叩门。
童夕颜猛然一惊,倏的住口,看着房门道:“是谁?”房门之外有人轻轻咳嗽一声,道:“童掌门,是我。”
童夕颜听到这个声音,如遭雷击,霎时一动不动,那人听里面没有动静,又轻轻扣了三下门,道:“童…夕颜?”
童夕颜呆了片刻,冷冷的道:“默堡主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门外沉默半晌,才又响起默天雷的声音:“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