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风江并不回头看他,只是等他哭了一会儿,淡淡的说:“薛长老,站起来。”薛三古闻言站起身来,抆了抆脸上的眼泪,不敢再去看那石桥,却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风雷堡……畜生……”
月风江回头看他一眼,道:“薛长老,风雷堡并不算是畜生。”
薛三古霍然一愣,抬眼看着月风江,“右护法,你……?”
月风江回过头去,眼望天际,道:“如今是我们进犯风雷堡,所以,不论他们怎么做,都并不为过。”他的声音微微有一点沙哑,却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
宁未央低下头去,细细咀嚼他这句话的涵义,轻轻的重复道:“…是啊,他无论怎样做,都不为过。”她忽然抬头看着月风江,道:“大师哥,…我们…是不是错了?”
月风江低头凝目,注视着她,半晌,才缓缓的说了两个字:“也许。”
宁未央转过头去,看着远处清澈的河水,她忽然有一点害怕,不是怕她自己,而是怕她的风江,她最爱最爱的大师哥,会有事。
月风江一直盯着她,她的神色,一丝不差的落入他眼底,笑一笑道:“宁儿,你不必后悔,一切皆是命数。你可记得我曾告诉过你,从你踏入冰焰教的那一刻,就注定是一条不归路。”宁未央点了点头,她怎会忘记,那个修罗一样的男人站在一片血海之中,抓着她的手臂,对她说了这句话,她清晰的记得,当时他的眼睛冷冽清寒,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月风江抬起头来,接道:“不归路,於你是,於我也是。我们…没得选择。所以,我们不必怪风雷堡狠辣,因为生死之间,并无丝毫间道,易位而处,一样如此。”
宁未央轻轻唤了一声:“…大师哥……”
薛三古慢慢垂下了头,他听明白了他的话,月风江,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生死无间,他们已经无法选择。他忽然抬起头道:“我们…我们总不能让两位护法大人的屍身,就这样……”
月风江缓缓闭上双眸,良久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薛三古不解其意,道:“右护法,你倒是说话啊!”宁未央在旁道:“薛长老,那石桥之下有机关,屍身一动,便会杀人。”薛三古愣了一愣,低下头去,再说不出一句话。
月风江蹲下身子,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在河水中浸了一会儿,拿出来看了看,道:“水没毒,可以喝。”说着先用自己身上的水囊打了一点水,尽数喝下。宁未央看他喝了,也不犹豫,解下自己的水囊,也去装水喝,月风江笑了笑道:“宁儿,你着什么急,这么一条河的水,我又喝不光。”宁未央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我就着急。”说完便喝一大口。月风江看着她,不再说话,目中柔光闪动。
三个人,不去看那石桥,在河边喝足了水,站起身来,慢慢的从石桥之上走了过去。剑已出鞘,覆水难收,前方即便是末路, 也要走下去。
正北开门,西北杜门,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些门,每一门限界之处,都挂着一具屍体,有时候是两具,都是冰焰教长老的,无一例外惨不忍睹,不成人形。
月风江三人缓缓从这些屍体下走过,除了眉间的痛色,再看不到一丝表情。入阵之时,掌中宝剑,却决不留情,但凡有风雷堡弟子出现的阵法,绝对不留一个活口。午时不到,“开”门破;戌时未过,“杜”门破。
前面远远,便应当是原先的“死”门所在,现在不知是何阵门。阵界之内,一棵树上摇摇晃晃的挂着两具屍体,准确的说是只有一具,却是两半。左边那半,连着头颅,自脖颈以下,已齐齐的没了,而右边的一半,只有一手一脚,半边残躯,看样子竟像是给人一刀劈开。
这人的脸是完整的,他们都认识,是长老杜文霄。
月风江仍旧不发一言,慢慢的从那两片屍体之间走了过去,刚刚走过的那一刻,蓦然停步,并未回头,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杜长老,走好。”
天已经黑了,今夜没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