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景庭饶有兴致的看向门扉处的红纸,上面写的是一则招聘告示。招更夫一名,包三餐食宿,日结大洋两块。
费景庭打听了下个中缘由,却是这家布庄近来诸事不顺。柜上差帐、伙计被门板砸伤、裁缝伤了手,等等等等,倒霉事接连不断。更要命的是库房里的布匹三天两头总丢,店主请了更夫,照丢不误;请了和尚作法,半夜里一声闷响,开门一瞧,和尚倒地昏迷,送医院折腾了一天才清醒过来。
渐渐就有流言蜚语传出,说是这家店里闹邪祟。
费景庭听罢有些失望。有不吓人、害人,只偷东西的邪祟吗?
看了眼那家店的额匾,上写着:关记布庄。
有心不理,心中却不甘,沉思一阵,费景庭决定回头去瞧上一眼……起码得换一身衣服再去。
回程不急,费景庭优哉游哉的走了一段,买了煎饼果子与一只烧鸡。近来囊中羞涩,费景庭好些日子没尝过肉味了。
坐了一段电车,步行进了大杂院,迎面就瞧见一身黑皮的邻居迈着四方步正往外走。
“诶?费老弟,咱俩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晚上有空喝点?”说话之人乃是费景庭的邻居,租了中院东厢房,名叫李志章,早些年当了员警,熬资历到了今年总算升了巡长,从此就抖了起来。
费景庭和善道:“我倒是有时间,就怕李巡长太忙啊。”
李志章一张肉脸局促着叹息一声:“哎,没办法,手底下管着十来号人,能不忙吗?早知道破事儿这么多,踏马的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干这差事。”掏出怀表瞧了一眼,李志章道:“哟,先不说了,下午局子里开会,点名要我列席,你说说这……”
费景庭正色道:“这说明上头重视李巡长啊。”
“哎~借老弟吉言。得,那就回头有时间再说,我先走了。”
李志章晃晃悠悠的走了,半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
费景庭暗自憋笑,这李志章爱面子,贪财、好色,爱占小便宜,有些小人行径。费景庭也没想着与其深交,只想从李志章那里打听打听哪里闹不干净的东西。
一顿酒外加一大堆不要钱的奉承话,保准李志章有什么说什么,这可比费景庭自己磨破鞋底到处打听要强多了。
进到中院,就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坐在水槽旁,正揉搓着木盆里的衣物。有刻薄的女声从东厢房传出:“少用点洋胰子,那洋胰子不要钱啊?到底是乡下来的,连洋胰子都不会用!”
那女子也不回嘴,听见脚步声,抬头露出一张风情万种的小脸。见来的是费景庭,当即笑道:“哟,费先生回来啦?”
“嗯,你这又忙着洗衣服?真勤快。”
女子瞥了眼费景庭手中提着的油纸包,道:“正好脏衣服多了,就洗一洗。费先生有脏衣服吧?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这些,一会儿拿给我,我顺手就洗了。”
“不用不用,回头我自己洗。那你忙着,我先回去了。”
费景庭急走两步,越过了那女子。他不愿与她有过多牵扯,怕惹火上身。女子姓倪,名秋凤,年纪比费景庭还要小上几岁,却已是个带着六岁孩子的寡妇。
倪秋凤的经历有些传奇,她有个堂姐名叫倪彩凤,嫁给丈夫张东诚,没两年就生了个儿子。倪彩凤产后落下病根,拖拖拉拉一直到孩子四岁才撒手人寰。张东诚当时才二十七、八岁,自然不可能当一辈子的鳏夫。
於是就在其母张胡氏的撺掇下,娶了倪彩凤的堂妹倪秋凤。不想婚后没几日张东诚就被闹市纵马的纨絝子弟撞了,熬了两天一命呜呼。倪秋凤就这样掉进了火坑,既要奉养刁蛮婆婆、丈夫留下的儿子,还要赚钱养家。
她读书不多,这年头也不太支持女人抛头露面出去工作,於是就接了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再加上四下兜售胭脂水粉,赚的钱倒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寡妇门前是非多,就冲着张胡氏那德行,费景庭也不想招惹。
费景庭进了房间,脱下西装正要挂起来,脚步声渐近,转头一瞧却是倪秋凤不请自来。
美目瞥了费景庭一眼,随即自顾自的拾掇起杂乱的房间,边拾掇边说道:“这老爷们一个人过日子就是不行,你看看这乱的。”
“哎?你不用,我自己能收拾。”
“能什么呀?都乱成这样了,瞧这衣服皱的,有日子没洗了吧?你甭管,我反正也是闲着,就是捎带手的事儿。”麻利的抢过几件脏衣服,倪秋凤笑着走了。
费景庭皱着眉头不说话,这就是他不愿意招惹倪秋凤的原因了……这女人好像是赖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