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成想,这廖家不是东西,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派人去县城叫了保安队来。
几十号黑皮拿着枪进了箭竹湾,几个机灵的一看情况不对,赶忙去周遭村子通风报信。
结果隔壁卜家坝子的农会当家人有些见识,知道这保安队进了村没安好心,要是等着其各个击破,这农会就算是完蛋了。这人当即四下串联,发动十几个村子,组织了上千号人,硬生生将保安队围在了箭竹湾里。
那保安队队长前脚还在耀武扬威,后脚就给吓尿了。不但被下了几十条枪,还被胖揍一顿,灰溜溜的跑回了县城。
群情激奋的农民顿时找廖家讲道理,可把廖家吓坏了,当即叩头不已,还许诺地租降到一成。
取得了如此重大的胜利,农会顿时攫取了乡下的全部权力。
这会儿的农村最重要的是什么?土地!
农会仗着人多势众,取得了土地定价权,变相的夺得了最为重要的权力。然后顺理成章的,农会便如此前的土豪劣绅一样,取得了乡村的所有权力。
春旱争水,这事儿需要农会协调;
两家土地边界不清,找农会协调;
两口子吵架,还得找农会!
总而言之,一切权力都归农会。
不过几个月光景,急风暴雨,顺之者存,违之者灭。其结果,把几千年封建地主的特权,打得个落花流水。地主的体面威风,扫地以尽。
赊刀的汉子前脚刚走,便有五六个提刀带枪的汉子,耀武扬威的走了过来。路过燕双鹰跟前,一众人等还瞥了一眼。
领头的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跟着一个胖球滚了过来。
“张会长!张会长!”
那胖球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卑躬屈膝道:“这一早就听喜鹊叫,张会长,不知可否赏脸喝杯茶?”
张会长厌恶的看了其一眼:“喝茶?喝什么茶?有屁快放!”
那胖子应了两声,伸出两根手指:“张会长,我愿意报效二十大洋,不求别的,就求你让我加入农会?”
“呵,谁要你的臭钱?想都别想!曹大宏,我话放在这儿,你找谁都不好使,你这种坏蛋,就活该打入另册。”
“这……张会长,通融通融吧。”
“通融不了!”张会长一甩手,带着人走啦。
只余下那胖球在那儿长吁短叹。
前清那会儿有黄册,分正册与另册。正册记载的都是良善人家,另册自然是盗匪之类的坏蛋。正册与另册纳税不同,徭役也不同。
这胖球能胖成这样,起码也是个小地主,肯定害怕被打入另册。从此好事儿不沾边,换谁谁受得了?
眼见农会的人走远了,胖球跺跺脚骂道:“一帮泥腿子,怎么特么就反了天?”
猛然瞥见赊刀的燕双鹰,胖球顿时吓了一跳。
燕双鹰忽然就乐了:“受不了可以跑啊。”
胖球骂道:“跑?说得轻巧!我家拢共就二百亩地,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多少租子,这要是走了,哪儿来的大洋过活?”顿了顿,胖球指了指廖家的高门大户:“我又不是姓廖的,比不了。人家年前一看势头不对,收拾东西就去了省城。”
土豪劣绅被整怕了,有的地方的恶劣地主跟农会冲突激烈,结果被农会带着人抄了家。
这廖家一看,顿时吓尿了,当即收拾细软连夜跑去了省城。
有人统计过,这会儿一等大地主跑去了沪上,二等的去了汉口,三等去省城,四等去县城,五等的……就比如胖球这样的货色,就只能向农会投降。
胖球口嗨了一阵,临走前抠抠搜搜给燕双鹰丢下了一枚银角子,嘱咐其千万不能将刚才听到的话说出去,这才施施然回了自家。
这会儿的报纸上对农会极尽贬斥,一言以蔽之,糟得很!
可落在燕双鹰的眼里,却看到了与北地不同的乡村。没了宗法规矩,没了土豪劣绅,迸发着勃勃生机。与历史上历次农民起义不同的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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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唰唰~
吱呀声中,一颗硕大的毛竹倾倒,小丫鬟墨香提着柴刀溜溜过去,朝着枝丫胡乱挥舞。
砍了几下,抬头看过去,就见王敏彤略略估量,便将一棵毛竹一分为二。山坡上,两人的竹屋预留地堆了很多毛竹,可两天过去了,照旧只有帐篷,房子连影子都没有。
墨香都起嘴抱怨道:“小姐啊,你说燕大哥去哪儿了?这都两天了,也不见踪影……要是他在,说不定房子早就造好了。”
王敏彤抆了抆额头的汗水,湘南三月间就很热了。
“求人不如求己,他已经帮咱们够多的了,房子还是自己造吧。”
“可是——”
“多嘴,快点砍毛竹。”
箭竹湾如其名,盛产箭竹,可山里头毛竹也不少。
王敏彤懒得理会幽怨的小丫鬟,径直扛起两节毛竹,施展轻身功夫,不片刻便送到了帐篷边。
造房子的毛竹足够了,两人开始动手。
问题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用毛竹造房子,那就只能发挥想象力。先用大毛竹四个角固定,然后转着圈插毛竹,再用草绳捆扎。忙活了整整一下午,两个小姑娘看着没窗户也没房顶的房子开始发愁。
“这——看着好像不太对啊。”王敏彤若有所思。
墨香丧气的蹲坐下来:“就是不对,这分明就是茅厕,哪里像是个房子嘛!”
咕噜噜——
肚子翻涌,墨香噘着嘴爬起来,不得不操持晚饭。这会儿俩小姑娘已经发现了,田园牧歌好像也没那么美好,起码没有燕双鹰留下的东西,只怕她俩连饭都吃不上。
石块垒起的灶台生了火,架上锅煮了米饭,小丫鬟墨香有用野菜跟腊肉胡乱炒了个菜,主仆二人相对而坐,闷声不吭的吃将起来。
良久,王敏彤叹息一声,说道:“要不……还是等燕双鹰来的时候,请他帮忙吧。”
墨香连连点头:“是吧是吧,还得麻烦燕大哥。”
这一晚,山里下起了绵绵细雨,日间热得要死,晚上冻得直哆嗦,俩小姑娘便只能报团取暖。
待到了翌日清早,远远的瞧见燕双鹰慢悠悠的越过山岗,墨香眼泪差点掉下来。疯跑着迎了上去:“燕大哥,你可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