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她把温度计含住,才想起来,低声念叨了句:“在医院不都是用酒精抆干净的吗……”

她还没嘟囔完,嘴巴里的温度计就被一下子抽出来,她被吓了一跳,去看他。后者白皙的侧脸上,分明已经有了些懊恼,用餐巾纸抆干净温度计之后,又递给她:“夹在胳膊下边吧。”她嗯了一声,早早学会察言观色的她,发觉这个小季叔叔真的犯了错误……还是不要揭穿他好了。

不过……刚才含着那个温度计,不会病情又加重了吧?

纪忆把温度计夹在手臂和身体间,拿起遥控器,开始拨电视剧看。

这个时间正好是灌篮高手。

不过……她悄悄用余光瞄着季成阳,让客人陪自己看动画片是不是很不好?於是她又一本正经地拨过去,内心十分纠结着把台停在了新闻联播,脑子里却仍旧奔跑着流川枫樱木花道……可显然季成阳并不需要看这些东西,他刚才去拿温度计的时候就从楼上带下来了一本书,打开随便翻看着,似乎很有耐心陪着她这个小孩。

纪忆思考了会儿,又悄悄把电视调到了灌篮高手。

当晚,他先开车带她去吃了王府井的麦当劳。

这是北京开得第一家麦当劳,刚开张不久时,很多同学就都去溜躂了一圈,虽然大部分人回来都在说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她记得季暖暖还抱怨过,没有在国外的好吃,可怜她只能分享好吃或者不好吃的经验,没有人有时间带她来吃一次。

开始她还期盼,后来也没什么执念了。

没想到几年后,就在这天晚上,她被季成阳第一次带了过去。不过因为在家吃药量体温,耽误了不少时间,季成阳只是把薯条汉堡拿到车上,边开车边看着她吃完。

那天其实是文工团的汇报演出,她参加的少儿组的节目只是为了尽兴,或者说为了让台下的那些各有功勋的老人看看自家孩子,乐呵乐呵。因为纪家都忙得不见人影,所以才临时拜托老友的儿子,这个暂时清闲在家,准备出国继续深造的季成阳带她去参加演出。

“不要紧张。”季成阳蹲下身子,低声告诉她。

说完,他的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一个二十岁的男人,也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

这不是她第一次登台,却是第一次有类似“家人”的陪伴,本来不紧张,反倒因为这清浅的四个字紧张起来。甚至站在深红色的幕布后,开始心跳的看不见前路。

理所当然,她犯错了。

这是她和另外一个男孩子一起表演的藏族舞,因为发烧头昏昏沉沉的,向后下腰时,头饰从头发上滑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了舞台地板上。这是她从未遭遇的,一时间脑子里都只剩了大片的空白,只是下意识弯腰,捡起头饰,然后抬起了头。

一瞬间,就彻底懵了。

舞台有着聚光灯,而台下看不到人脸,黑暗中只能看到一片片的人。

她真的怯场了,只觉得腿都是软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再也不跳了。最后,她真的就转身跑下舞台,没有完成仅剩十几秒的节目,剩了那个男孩子一个人在台上傻站着……

后来过了很久,人家提到纪家的这位小姑娘,还能说起这件事。

多半是无伤大雅的笑笑,说小姑娘很羞涩,估计是吓坏了。

那晚,季成阳也觉得她是吓坏了,想不到什么安慰的方法,再次开车把她带到快要打烊的麦当劳门口,下车给她买了一杯新地,草莓味的。他回身上车的时候,把用餐巾纸裹好的塑料杯递给她:“没关系,下一次就有经验了。”

纪忆接过杯子,打开吃了口冰激凌,真好吃。

她顿时觉得这个始终不太爱笑,不太爱说话的小季叔叔,也挺可亲的。

“我觉得……没有下次了吧……”她吃了两三口冰激凌,想说自己不想跳舞了,但是没敢说出口,继续一口口吃着冰激凌。

“你跳的很好,刚才我在台下听到很多人在夸你。”

她含住了白色的塑料勺子,随着眨眼,眼睫毛微微搧动着,忽然轻声问季成阳:“小季叔叔……你是不是特别想安慰我?”

他咬着烟,还没来得及点燃,若有似无地嗯了声:“还想吃什么?”

纪忆摇摇头,笑得眼睛弯起,继续一口口吃冰激凌。吃到一半却像是想起什么,咽了口口水,觉得嗓子已经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了:“我是不是生病了,不能吃冰激凌?”

他看了她手里的冰激凌一会儿,终於嘴角微微扬起,略有些无奈地笑了。

一天之内犯了两个低级错误,始料未及。

从整个下午到夜晚,他终於从那一抹笑容里现出了几分柔和,然后,很快下车给这个小女孩买了杯热牛奶。

路灯连着路灯,昏黄而温暖的颜色。时间太晚,两个能通车的小门都已经关闭了,车只能从大门里开进去。扛着枪的士兵跳下站岗台,查看他的车辆出入证时,他却发现小女孩已经睡着了,而怀里抱着的是还没喝完的牛奶,塑料口袋已经紮好了一个死结,似乎是为了防止牛奶洒出来……

好细心的小姑娘。

士兵敬礼,准许通过。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真是高烧了。

所以……第一次带她出门,就让她发高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