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楼道里,季成阳就站在两侧楼的拐角处,听着楼下王家的人离开。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菸,轻放在鼻端。刚才隐约听到了一些吵闹,哭的声音,有小女孩在哭,不是纪忆。
熟悉的菸草味道,让他的情绪渐趋於平静,直到彻底冷静。
刚才那个家里有多少人?纪忆家人,小男孩的父母,他猜,应该还有纪忆的那个好朋友。这件事起源很简单,说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儿子打女儿,怎么延展也不会有钱财官司的纠葛。
可对纪忆来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很熟悉附中校规,即使这场斗殴不是她主导。可就凭着和校外青年交往过密,还被警察亲自来学校谈话,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校方处理这个优秀学生了。
而且……这还只是学校方面的事。
那个男孩子……
季成阳有些不太舒服。
他把烟折断,放在窗台上,那里已经放了很多断的烟,还有草黄色的菸草细屑。
那个男孩子因外来暴力殴打,造成全身大面积青肿,右小臂、左小腿、右肋骨多处骨折,肝脏破裂,腹腔内淤血……孩子现在在协和,王浩然特地电话托人问得检查结果,医生都感叹送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季成阳忽然想到自己十几岁时,在初中校门口亲眼目睹几步远的地方,有学生死在几个混混刀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鲜活的生命死在面前,那时他也被吓住了。
他过了很久,终於口袋里摸出手机,摸到1键,长时间按住。
因为职业关系,他手机里的号码实在太多,有时候怕找不到纪忆的电话,索性把她的电话号码设置成快捷拨号,1号键就是她。
很快,电话接通。
他听到纪忆喂了一声。声音很低,似乎还有些鼻音。
“结束了?”他低声问。
“嗯。”
他刚想再说话。
窗外就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左耳是窗外的声音,右耳是纪忆那里传来的声音。两个人,一个在一楼房间里,一个在一楼和二楼走廊转弯处,都因为鞭炮声太大,没有说话。等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季成阳才问:“我刚才在车上听暖暖说,过一会儿广场上会有烟火?”
她答:“差不多十一点多的时候有烟火,每年都会放一个小时。”
“我记得我出国读书前,北京还没有禁放,”季成阳笑,“刚才暖暖才和我,禁放以后,院儿里每年就会在广场上放。”
纪忆又嗯了声。
不太爱说话。
痛极无言,笑极不语。
以前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都是纪忆说的多一些,有时候叮嘱,有时候汇报生活状况,有时候会请教些困惑。她是个早熟的小姑娘,可再早熟,也不是钢筋铁骨。
她的阅历还只在校园。
季成阳尽量多陪她说了几句,觉得她情绪比他想像的稳定很多,终於略放了心。
他必须要回家了,这一个枣手的问题,最枣手的是他马上就要动手术。脑肿瘤的位置不好,导致手术有很大的风险。他一边思考着,一遍考虑是不是要交待一下王浩然,跟进后续的处理情况。站在这个漆黑楼道里的他,眼前也是漆黑一片,竟有种要料理后事的急切心理。他唯恐上了手术台不能再下来,就会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很多的麻烦。
她才十六岁,刚刚十六岁。
季成阳把烟盒里最后一根菸攥在手心,狠狠攥成团,又扔到了窗台上。
两个人没说了一会儿话,第二波新年贺岁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
“有烟花了,”纪忆借着窗口的炮竹声,放大了声音告诉他,“广场那里开始放烟花了。”
季成阳笑起来:“过年好,西西。”
“过年好。”
“晚上好好睡一觉,新的一年开始了。
“嗯。”
“再见。”
“再见。”
纪忆挂断电话,看了眼通话时间:九分二一秒。
后来暖暖提到过,那晚季成阳到家的时候,家里人已经吃过了年夜饭。暖暖的爷爷原本被二儿子接来吃顿年夜饭后,就会被接走参与别的活动。可季成阳却意外回了家,他主动要求和暖暖的爷爷谈话,老人家很惊讶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至於两个人在书房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包括门外的季家人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