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这就叫他十分尴尬,手里没了虎符,又不能下马去捡,当着五万大军的面,一时间叫他有些挂不住脸面。眼瞧着尉冲敬德一脸坏笑,侯君集这就怒发冲冠,马鞭一挥,正要下令冲杀,就听纪颜叹道:“侯将军,太子已然认罪,你又是在为谁效忠?”
这一句话似有莫名的力量,一瞬间就将侯君集定在了原地,才叫他一时间愣在当场,手里的马鞭颤抖着再不能落下。
他先前瞧见尉冲敬德来,只当是事情败露,便发了狠心,想着大不了硬攻进城,强行拥立李承干登基就是;可如今纪颜说李承干已经认罪,便叫他万般考虑落空,即便打进了长安城,攻入了太极殿,他又能拥立谁人登基坐殿,给他荣华富贵呢?
古时帝王登基,讲究的是法统,将军持兵百万,也很少有人会拥兵自重,起兵造反,便是没有法统,坐不稳龙椅,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众口的缘故。若是李承干还在,他还能拥立李承干;李承干认罪,即便杀了李世民,别的皇子也要兴兵讨伐他,左右是死,便是无人可以效忠。
尉冲敬德原打算激侯君集出手,借故将其斩杀当场,这会儿就只能狠狠瞪一眼纪颜,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侯君集,道:“你是用兵法的,自然晓得进退。咱俩认识这些年,交情不算深,也有同朝为官的情谊。你倒是给我说说,陛下怎么你了,逼得你跟承干那废物裹在一起?”
身后的兵丁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手下的将官也约束不住他们,侯君集自晓得大势已去,这便叹道:“尉冲敬德,你是傻人有傻福啊!朝政如火,你作壁上观,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你,才是天下无敌之人啊!”
尉冲敬德听不懂这些,这就不耐烦道:“你说人话,别文绉绉的,我能听懂,还用得着打打杀杀么?”
侯君集被他气得胸闷,缓了缓才苦笑道:“我是忠於陛下,不敢有分毫僭越之心,可陛下血肉之躯,百年后还有皇子继承大统。在朝为官,不得不未雨绸缪,将来谁做陛下,谁就把握着你我的生死。我原本与长孙无忌一般,支持太子,可太子不争气,魏王又咄咄逼人,再不动手,只怕太子失势,魏王做大,长孙无忌是亲娘舅,我便是那该死的鬼了!”
尉冲敬德挠挠头,还是搞不清楚朝中这许多机锋,便道:“你这人,就是心眼多,自寻烦恼!谁当陛下,与你我何干,你自领兵打仗,建功立业就是了!陛下家务事,你跟着瞎操心作甚?”
只见侯君集闻言长叹,道:“家务事……家务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啊!你这傻福,又能享到什么时候?”
说着话,侯君集扔下马鞭,耳听着身后人声鼎沸,自露出一丝苦涩笑容,这便抽出腰间长剑,手腕一旋,寒光一闪而过,将黑夜都照亮了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