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描绘二十四功臣图的时候,阎立本总共也就画了四五个时辰,主要将是将浪费在调教长孙无忌身上,其他人画起来都十分顺利,甚至因为把握到了属於这些老臣共有的意境,后面还越画越快。
然而轮到纪颜,阎立本就画得十分幸苦,明明已经将贞观一朝二十四位老臣的气势烂熟於胸,却始终无法把握到纪颜的精髓,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天都快黑了,他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纪颜练过武功身体好,一个造型摆两三个时辰也无所谓,阎立本却是一介书生,再怎么会画画也已经精疲力竭,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晃,这才无奈搁下炭笔,叹道:“侯爷,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今天精疲力竭,只怕是无法完成底稿,还请侯爷恕罪。”
纪颜自然无所谓,这就上前扶阎立本坐好,笑道:“阎侍郎始终不是机器,会累也属正常,我也不急在这一时,改天你养好精神,再帮我画不冲。只是我有一点,十分好奇,为何你画几位老臣都一气呵成,画我就这么麻烦?是否我长得奇怪,叫先生难以下笔?”
他这是玩笑,阎立本却很认真,这就道:“侯爷有所不知,人像想要传神,最要紧的就是把握神韵,我观摩诸位老臣的神韵,感同身受,将其描绘下来,才能保证肖像灵动。我原以为侯爷得了秦国公和尉冲国公的指点,会与他们二位相似,却不料你与众人都不相同,叫我无从把握。”
这种理论,纪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就心生好奇,道:“不知我有何与众不同之处,竟然连先生都无从把握?”
阎立本揉着眉心,像是说梦话一样,呓语道:“侯爷的正直,谦逊,像是世家公子,却又平易,柔和,像是市井小贩,又有武道精神,又有谋略决断,最重要的,侯爷你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神韵,不单与众人格格不入,甚至与贞观朝都格格不入,明明人就在这里,却叫我感觉,你应该在别的地方,或者别的时候……”
这一番话听得纪颜后心发凉,便是阎立本的感觉,已经十分接近他最大的秘密,他原本就不是唐朝人,自然跟时代会有格格不入之感。
只是一直以来,纪颜都在努力融入周围的人,逐渐也把自己当成一个土生土长的唐朝人一样,李世民和魏征那样活得生尾巴的老狐狸,都不曾发现哪里不妥,就不知阎立本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看出了他的端倪。
一念至此,纪颜这就打着哈哈岔开话题,一面扶起阎立本往外走,一面道:“也不着急,阎侍郎不是还要为长襄造像么?什么时候你有空,就来我侯府一趟,我随时恭候,不怕没有这机会!”
事已至此,阎立本也只能点头,两人这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纪颜险些被阎立本戳破秘密,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脑海中涌现出诸多念头,光怪陆离,叫人难以琢磨,也不知怎么回到府中,怎么换下衣袍,直到热茶端在手上,才听见翠娘道:“相公,相公?你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你魂不守舍,出了什么事儿么?”
纪颜一激灵,这才摇摇头,搪塞道:“我今天瞧见阎侍郎妙笔丹青,所画的肖像与活人一般无二,感概人世间竟有这等奇人,不由得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