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两年了,吕奇英对自己的新职业还是不能适应。
从前他是璧玉南城最有名酒馆的主人,为了品尝到他收藏的美酒,多少地位高高在上的人向他打招呼,甚至亲自拜访,给足了面子,也给足了银子,吕掌柜坐在家里就能风风光光。
现在他是一支驼队的拥有者,赚钱少,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就怕外出的驼队遇到强盗,以至血本无归,偏偏在纷乱的西域这种事经常发生。
这支驼队是战争来临时吕奇英花低价卖来的,他判断和平很快就会重返西域,可惜事与愿违,战事虽然渐趋平淡,战争规模却越来越大,为了维持驼队的生存,向来谨慎的吕奇英只得接手比较稳妥的生意。
跑了几趟之后,吕奇英发现最令人头痛的不只是强盗,还有狡猾的驼队成员,他们总是上下勾结,倒卖客人的货物,然后信誓旦旦地将责任推到强盗身上。
离开璧玉城迁至疏勒国,吕奇英身边没几个可信的人,不得不亲自上阵监督,与驼队一块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与盗匪和士兵打交道,付钱收买安全的道路。
“有命花钱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他近一段时间挂在嘴上的名言,他是生意人,雇用了大量刀客,但是尽可能不依靠刀剑解决问题。
每次躺在路边简陋的帐篷里,听着外面冷风呼啸、驼铃声动,吕奇英都会想起一个人,然后扪心自问,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杀手,卖掉前程广大的酒馆。跑到陌生的疏勒国?结果上百万两的生意没见着,始作俑者也失去了踪影。
这批货物要送往璧玉城,如果有选择,吕奇英真不愿意重回故地,如今的他风霜满面,已经不好意思面对从前的熟人。
生活就是这样。吕奇英安慰自己,举起右手,看着断了一截的小拇指,好像那上面站着一个小人,小声自语:“龙王,这都是你害的。”
“主人、主人,前面有、有……”
“有什么?”吕奇英没好气地问,什么都变了,想找一个合适的随从都困难。
“有拦路的。”
吕奇英皱起眉头。但没有太害怕,再往前不远就是通天关,这段路上的大股强盗与士兵都已经从他手里拿过银子,应该不会变脸,至於个别流匪,他雇请的几十名刀客也不全是吃素的。
整支驼队都停住了,吕奇英心情烦躁,拍马赶到最前方。远远地心中就感到一震。
拦路者至少有百余人,排列整齐。当先并肩站立三个人。
大力王、金刀、摩天兽,原疏勒国境内最有名的三名匪首,吕奇英认得他们,而且递上去过大笔银子,回报则是一大碗劣酒和驼队不受骚扰。
这三人各有地盘,平时很少相聚。今天竟然联手拦路,吕奇英的心情沉到了谷底,扭头望了一眼长长的驼队,实在想不起这里面有什么特别值钱的货物。
他雇请的刀客们,喝酒吃肉一个赛一个。如今面对劲敌,却是一个比一个老实,低着头,扭捏得好像第一天拿刀的无知少年。
“哈哈,路遇知己,人生一大幸事,什么风把三位兄长吹来了?来来,是不是又想喝老弟私藏的美酒了?”吕奇英做出大喜过望的样子,跳下马,快步迎上去,这一关,只靠刀剑是过不去的。
三位“兄长”都比吕奇英年轻,站着不动,也不说话,身后的喽罗们更是面无表情,好像一群雕像。
走到近前,吕奇英心里咯噔一声,发现情形不太对劲儿。
大力王身材高大强健,能徒手搏牛,如今右臂用布条吊在身前,明显骨折了。
金刀人长得瘦小,刀法却最好,向来刀不离身,今天却两手空空,像一名失业的店铺伙计。
摩天兽据说轻功最好,专擅飞檐走壁,手下兄弟不多,抢到的东西却往往最丰厚,现在斜着身子,右腿似乎不敢沾地。
这三人被人黑吃黑,找我弥补损失来了?吕奇英马上想到这一点,心里快速估摸着数字,知道这回得大出血了,不由得心痛如绞。
吕奇英没法假装看不到三人的伤势,只好笑得满面春风,“哥哥们,这是怎么了?又是争抢哪位嫂子,竟然弄成这样?”
大力王左拳握得嘎嘣直响,咬牙说:“吕奇英,你好本事?”
吕奇英立刻矮下去一截,茫然问:“这……这是什么意思?我那点本事,给三位兄长提鞋都不配。”
摩天兽身子向前一倾,似乎要抬脚踢人,但他只有一条腿能动,只好作罢,“提鞋?你把我们哥仨的衣裳都快扒光了,还装什么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