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者速晃着黑铁塔般地身躯走进帐篷,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向旁边倾斜,好让出一点空间来。
“嗯,不少熟人。来,见一见乃杭族的新任日逐王。”者速语气强硬,似乎谁敢说个不字,他当场就要舍命发作。
大家这才发现,在庞大身躯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矮墩墩的,粉白面孔,跟者速将军对比,像个穿着皮甲的大型娃娃,有人认得这是日逐王察克勒格的某个儿子。
顾慎为是客人,也是外族人,所以保持沉默,奇怪的是从舒利图、多敦一直到普通军官,也都不说话,互相你瞅我我瞧你,全是一副既尴尬又不满的样子。
粉白娃娃开口说话时粗声粗气,一点也不像孩子,“乃杭族各部一致推举我为日逐王,有人不同意吗?”
新任日逐王跟者速将军一样咄咄逼人,不像是来赴宴,倒像是来找人打架。
更没人说话了,最后是多敦笑了一声,说:“者速将军,你好像忘了点什么。”
“终於遇着活人了,多敦,你说说我忘什么了。”
者速直呼其名,多敦没显出生气,看着新日逐王说:“乃杭族并非汗王血脉,老汗王格外开恩才封了一位日逐王,可没说过这个王号可以世代相传。”
北庭十王当中,只有日逐王是外姓人,乃杭族自己指定继任者,的确不合规矩。
者速早已想到会有这种质疑,右手搭在粉白娃娃身上,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所以我来了,不是有不少人想当新汗王吗?谁先承认日逐王,乃杭族就支持谁。”
粉白娃娃似乎背了一肚子话,一有机会就急急忙忙地倒出来。“乃杭族征兵十万,就停在三十里之外,在罗罗军中还有十万乃杭族人,只要我一声令下,立刻就会回到我的麾下。”
草原各族当中,乃杭族地盘广大。人口众多,甚至超过诸多王子王孙,舒利图、多敦都派人探查过,者速这回带来的骑兵至少七八万,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
至於东面的罗罗,他在边境地区兴起,军中士兵来源复杂,的确有大量乃杭族人。
者速与新日逐王因此有恃无恐,连句寒暄都没有。一进来就发出威胁。
这几天来,舒利图的形象日趋边缘化,这时更显得胆小懦弱,缩在一边垂头不语,多敦隐然已经成为大军的真正统帅,必须出面应对威胁,於是走向者速,缓和语气。“者速将军,我代离曼向你问好。”
“嗯。儿子大了,知道自己挑选主人,他向你效忠,我没话说,可我们父子俩各为其主,早已是路人。还问好做什么?”
者速软硬不吃,多敦稍显尴尬,“这场宴会专为两位接风洗尘,其它事情咱们私下再谈吧,乃杭族绝不会吃亏的。”
者速打量多敦几眼。“这么说,想当汗王的人就是你了?”
汗王当然是多敦的目标与野心,但是军权尚未独揽到手,他得谨慎一些,於是转身拎起舒利图,“只要是汗王子孙,都有资格继位,在这顶帐篷里,只有我们两人符合条件。”
者速盯着舒利图,“你是日影王的孙子,老日影王跟我家王爷是至交,并肩作战多年,你不会不支持乃杭族吧?”
“日影王部族的策略从未改变。”舒利图含糊回答。
者速嗯了一声,好像还算满意,对身边的粉白娃娃说:“这是小日影王,跟咱们是朋友,去吧。”
日逐王大步走过去,张开双臂,给舒利图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今后你我就是生死不渝的兄弟。”
北庭人不讲究辈分,舒利图能够接受这份热情,却承受不住对方的体格,身子一晃,双臂尽量合拢,手指却碰不到一起,只好在新日逐王背上拍了两下,“兄弟。”
多敦冷眼旁观,说:“他可不只是日影王,已经兼有好几个……”
“别的都没用。”者速大手一挥,“我们只认日影王,乃杭族重情重义,不会轻易忘记上一代的友谊,小日影王,你也不会忘吧?”
“不会。”舒利图急忙说道,终於从粉白娃娃怀中挣脱出来。
“如果你当上汗王,会将日逐王封给乃杭族吗?”
难题落在舒利图头上,他只能使出小孩子装糊涂的招数,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好像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
封外姓人为王是一件大事,即使是当年的老汗王也得冲破重重阻力,而且要察克勒格接连立下大功才行。
舒利图与多敦都不敢当众承诺此事,那样做虽然能讨好乃杭族,却会引起一大批部族的嫉妒与不满。
气氛凝固,者速的目光死死盯在舒利图身上,不得答案绝不罢休。
邀请者速前来本意是对付多敦,没想到这位鲁莽将军对谁都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