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小镇到京城的行程一如预料中顺利,周羽清顺便结交了几位新朋友,有客栈店主,也有偶遇的江湖豪杰,没准什么时候就会用得上。
周羽清表面上兴高采烈,心里却藏着巨大的不安。
那一夜与韩芬交谈之后,周羽清立刻去叫醒了老神仙,向他说明霍允的状态,力证此女极度危险,绝不该带在身边,要么将她劝退,要么废掉她的武功,留做要挟龙王的人质。
后一种手段过於卑劣,周羽清只是暗示可以这么做,他更建议劝退,连韩芬也不要带,那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
结果老神仙通通拒绝了,他揉着眼睛,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我意已决,你就不用管了,快去睡觉吧,为师自有妙计。”
真人又一次伸手指向上方,好像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次日一早上路以后,真人气色不错,跟韩芬聊个没完,偶尔还会将另外两人拉进来,似乎将徒弟的警示忘得一干二净。
周羽清由此第一次生出淡淡的疑惑,老神仙是不是真的老了,已经有点……糊涂了。
他不敢对此深入思考,可是每次看到老神仙跟韩芬插科打诨,甚至不得体地带有调笑意味时,这个念头都会在心中复苏,一次比一次强烈。
最后三天行程,周羽清轮流监视霍允与师父,觉得自己的精力都快不够用了。
终於到达京城,老神仙没有做出更不符合身份的事情,霍允有几次表现得非常怪异,但并未“生气”,她的话很少。无论谁挑起话头,她都是敷衍地嗯两声。
周羽清觉得霍允在强行克制内心的波动,等到最终倾泄而出的时候,只怕会更加恐怖,因此他的不安也在与日俱增,开始盼望着龙王快些将这个疯女人领走。
京城的事态很不乐观。发生在皇宫之内的刺杀事件过去二十多天了,与萧王世子同时遇害的贵人是谁仍无定论,以至谣言四起,就连大臣们也变得疑心起来,宫内却冲冲不肯给出任何说法,皇帝仍然不肯上朝——这说明不了什么,当今皇帝虽然还年轻,可是从几年前开始就很少上朝了。
朝廷态度暧昧,唯一的好处是崆峒派暂时躲过一劫。官府发出巨额悬赏追捕刺客,林小山赫然在列,但是陈锦克不在其中,他现在的身份很模糊,有可能是刺客同伙,也有可能是单纯的受害者,没人给出结论。
可是在江湖上,崆峒派却面临极为不利的处境。各门各派认定了范用大与陈锦克已经投靠龙王,尤其是范用大。他在北庭与西域的经历又被翻出来,诸多事实证明,他曾经受过龙王的恩惠,并公开向其下跪效忠。
如此一来,押送林小山前往骆家庄以引诱龙王的计划就显得非常可疑了,范用大亲自制定的计划。他最了解龙王,明知杀手的可怕,却组建了一支混乱的队伍,就像是故意留出漏洞似的。
十里坪之战更值得怀疑,范用大亲自带队前去应战。比武胜利之后却不允许杀人,严令必须活捉,结果数十名刺客就隐藏在俘虏当中,等到胜利者放松戒备的时候,他们出手了。
天下各门各派各帮各会的重要人物都在向京城集合,要为惨死的弟子讨个公道,就连并未参加那次押送行动的门派,也纷涌而至,愿为江湖同道仗义执言。
到达京城的第一天,周羽清就接到这些不太妙的消息。
崆峒派在京城拥有产业,四人不用再住在客栈里了,五名留守的弟子望眼欲穿,终於盼来老神仙师徒,无不欣喜若狂,紫鹤真人还没坐稳,他们已经跪在地上哭诉起来。
就是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当中,不利形势渐渐浮出水面,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也不易应对,崆峒派俨然已成江湖公敌,就差最后一声公开宣布了。
周羽清庆幸他们赶到得及时。
韩芬不停地插嘴,总想知道顾慎为的下落,弟子们不认得这两个女人,可也不敢得罪,其中一个说:“龙王一直没露面,就连那群刺客也没再现身,官府和各家门派几乎快要将京城内外来回翻三遍了,抓了不少人,可没有一个被确认真是刺客,好几十人,说没就没了。”
韩芬与霍允对其它事情不感兴趣,一名弟子带着她们去客房休息,其他人继续向掌门讲述京城的形势,“老神仙好歹先去一趟萧王府吧,那边虽然没说陈师弟和范师叔是……是奸细,可是对本派的态度大不如从前了,据说萧王震怒,暂时隐忍不发而已。”
真人自从落座之后就歪着脑袋,好像没听进去几句,偶尔嗯上一声,周羽清忍不住想,如果这几名弟子是美女的话,师父会不会表现得更热情一些。
弟子们说完了,抆去泪水,呆呆地等着老神仙发话。
真人的确没听进去多少,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只能装些最有用的信息,再多一点就承受不住了,所以过了一会他才发现嗡嗡的声音已经停止,抬起头,惊讶地看了一圈,说:“这个……徒弟,你是监门大弟子,先说说想法。”
周羽清倒是从头到尾听得很仔细,而且这一路上早已想好策略,“本派的危机有两层……”
“说得好。”第一句话刚出口,真人就大声称赞,令徒弟脸上一红,“跟我想的差不多一样,接着说。”